早春二月的江左已经是一片葱茏欲滴,可这时候的大秦却还能四处看到积雪未化,嬴纵一行人一路疾驰,终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到了君临城,到了君临城外,嬴纵大手一挥,连带着容冽在内的十多人俱是散了开去,嬴纵狭眸望了一眼巍峨的安定门城楼,马鞭一落便已飞驰入城,墨色的王袍被寒风鼓起,穿过黑黝黝的门洞便看到了阔别两月的君临城!
夜幕之下的君临城沉浸在一片灯红酒绿的喧闹气氛之中,西楚的威胁刚刚散去,北魏的虎视眈眈还在继续,宫中帝王病重,太后病危,而这距离漠北千里之遥的君临城,被厚实城墙包裹着的君临城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醉生梦死的权贵只顾着寻欢作乐,酒肆画舫之中的生意似乎更好,无人关心帝国的明天是否能继续强大,更无人知道漠北的雪原有多冷战士们有多久未曾吃过一顿饱饭,凛冽的寒风刀子一般刮过嬴纵的眉眼,看着这般迷幻沉醉的繁盛城池,嬴纵似乎闻到了一股子大厦将倾的腐朽气息。
一鞭一鞭落在赤焰的马背之上,嬴纵冷眼从这霓虹闹市之间纵驰而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天圣门之下,看到一人纵马而来,城楼上的御林军早就警戒起来,待嬴纵在城下勒缰驻马,城上已有眼尖的认出了嬴纵……
“秦王!是秦王回来了!”
“开宫门!迎秦王入宫——”
城楼之上呼喊声不断,下一瞬便有齿轮便随着铁链的声音响起,天圣门的左侧门缓缓打开,待能容下一马通行嬴纵挥鞭便从那门中疾驰而入,宫灯早已次第亮起,连绵起伏的大秦帝宫金碧辉煌亮若白昼,飞檐斗拱上的残雪更是将昭武三十五年几场大火的痕迹尽数掩了下,嬴纵墨蓝的眸子被那灯火映照的黑亮惊心,愈发能衬出那张俊脸的冷酷威慑,他目不斜视的入了内仪门,径直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便能看到寿康宫内亦是灯火通明,只是和往日相比,今日的寿康宫外增加了更多的御林军守卫,嬴纵凤眸半狭,仍是半分不犹豫的在寿康宫宫门外停了下来,马嘶声响起,寿康宫外的御林军齐齐跪地行礼,嬴纵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众人一眼,只瞧见这些人的面孔他是从未见过的,这御林军穿着御林军的军服,披甲执锐士气不同寻常,隐隐的还有一股子叫他无法忽视的血气漫溢。
嬴纵唇角微抿,他又朝那宫门紧闭的院落之中看了看,而后便面色如常的翻身下了马背,宫门之外有侍卫上前来迎,嬴纵抬手将马鞭扔给那侍卫径直走上台阶到了宫门之前,宫门应声而开,另一侍卫抬手做请,“秦王请——”
嬴纵垂眼扫了那侍卫一眼,只见那侍卫抬起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其中除开拇指之外的四个手指的第二关节最为明显,能留下这样的痕迹,足以证明这样的人必定善箭术且从前常常使弓箭,可身为御林军来说他却不该有这样的机会!
淡淡一眼,那侍卫背脊下意识一僵,随之握着腰间长剑的手亦是猛地攥紧,就在这侍卫紧张的不能自己之时,嬴纵却又一言未发的进了寿康宫的大门,侍卫弯着腰良久才抬起头,入目便见前方一道墨色的身影正朝寿康宫深处而去,侍卫木讷的面容上冷汗漫布,抬手擦了擦眼底露出两分很色,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寿康宫的大门被关了上。
嬴纵并不在乎身后有何动静,他只快步朝着亮着灯火的正殿而去,刚走到殿门口便瞧见一身素衣的路嬷嬷面色哀戚的站在门口,听到响动路嬷嬷怔怔的抬起头来,看到嬴纵的一刹那先是一愣,而后眸子睁的大了些,分明看清了嬴纵,却又像是不能相信,抬手揉了揉眸子,再看向嬴纵之时方才眼眶一红朝嬴纵跪了下来,“王爷!王爷回来了!”
嬴纵见路嬷嬷如此眉头顿时皱起,上前两步看向陆氏寝殿的方向,“皇祖母可还好?”
路嬷嬷面上惊喜之色一淡,随即便伏地哽咽起来,“王爷,奴婢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她好不好,因为,因为太后娘娘已经不在这寿康宫里了……”
路嬷嬷说着话语一断,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嬴纵,语声颤抖的道,“半个月之前太后娘娘就已经以养病之名被接走了,王爷竟是不知道吗?!”
路嬷嬷问一句,嬴纵虽然未答话可她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猛地想明白了什么路嬷嬷眸光骇然的抓住了嬴纵的衣摆,“王爷,您不该回来,王爷,您快走吧!”
路嬷嬷攥着嬴纵的衣摆催促着,可不知怎地宫门方向忽然响起了一阵潮水般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铠甲锵锵声,路嬷嬷先是一怔,随即眸色更为惊惧,正要再劝,嬴纵却忽然俯身落手在她手肘将她托了起来,看着她淡淡道出四字,“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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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写大秦的戏码啦~这一次还不是重头戏,大家不必担心纵子哟!没有人比你们家作者更心疼纵子啦!
☆、038 牢狱之灾,兄弟相见!
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甬道之中只亮着几盏光线幽暗的宫灯,昏黄的光落下,将将将黑暗驱散两分,却如何都消融不了这暗室之间的冷意,嬴纵一身撩黑墨袍走在最前,径直走到了甬道尽头的牢门之前,身后一人走上前来将牢门打开,低声颔首道,“王爷请——”
嬴纵面色平静的站在牢门口,目之所及的牢房之中床凳桌椅齐备,相比与其他只有草甸的牢房好得多,然而环境再好却也是牢房,且还是天牢。
“皇祖母可还安好?”
嬴纵长身站在牢门之外,他不动,便无人敢催他,近百人的御林军执坚批锐站在他身后十步之外,甚至没有人敢直视他的背影,还保持着开门姿势的卫城闻言眉头微蹙,朝远处的禁卫军们看了一眼才语声低低道,“煜王将太后娘娘迎去了崇德殿。”
崇德殿位于帝宫以北,环境幽静至极,只不过全然没有寿康宫来的舒适,嬴纵闻言面不改色,点了点头便朝牢中走了进去,卫城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眸色微暗,唇角几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可顾忌着身后禁卫军都在便生生将话头压了下去,将牢门一关,又对着嬴纵笔挺的背影拜了一拜方才转身带人离去,他一走,嬴纵的牢门之外便被森严看守起来。
嬴纵看了看这一处他并不陌生的牢室面上并未露出半分异色,他抬手将凳子上的灰尘扫去,袖袍一掀坐下来养神,上一次他进入此处之时乃是以身为饵构陷五殿下嬴琛,这一次的情况却有些不妙了,嬴纵眉头微微一簇,而后又松了开。
这处牢房虽然环境优越,可却是没有气窗的,四面皆是巨石砌成的石墙,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逃不出去,因是看不见外头的天色,嬴纵便没法子判定时间,可惯于行军的他还是靠着出色的记忆力计算着进这牢房的时辰,孟南柯所言不错,他有牢狱之灾!
嬴纵进城之时还只是夜幕初临,他径直进宫,还未见到陆氏便被打入了天牢,至此刻也不过过了两个时辰,便是在这两个时辰之后,天牢之中终于迎来了第一位访客!
“七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嬴策,当今朝堂之上立储呼声最高的煜王殿下,眼看着牢房门被锁着,他立刻回身斥责跟在他身后的老头,“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就敢落了锁?!快把牢房门打开,七哥刚从外头归来,本王要和他好好说说话!”
后面跟着的老头闻言立时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道,“煜王殿下饶命,小人也想将锁打开,可是卫统领有令,说皇上让小人们对秦王严加看管,这锁一旦打开,小人这边五十多人都要没命的,求煜王饶了小人……”
嬴策闻言冷笑一声,抬手便要去搜那牢头的身,“好,你不打开本王亲自来开!”
那牢头闻言面色立刻一片煞白,额头之上更是溢出了淋漓汗意,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牢中的嬴纵忽然出声道,“阿策,莫要坏了规矩。”
嬴纵说的话比什么都管用,嬴策立刻就停下了为难牢头的动作,站起身来,隔着一道铁栅栏的牢门担忧的看着嬴纵欲言又止,嬴纵面色平静的看了看他,微微颔首之后便不再多问,两个多月不见,嬴策的样貌并无发生半点变化,人却是要比往常要气势慑人的多,那双明朗的眸子里头满是沉暗莫测之色,和从前那个豪气无畏的八殿下已全然不同!
嬴纵弯了弯唇,“天牢之地不详,你回去吧。”
嬴策闻言使劲的拍了牢门一掌,面色一暗道,“七哥你不要担心,父皇只是气你为了苏姀竟然私自领兵到了漠北,你也知道的,私自调兵本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你不要急,我会向父皇进言的,等父皇气一消,自然会将你放出来。”
嬴纵看了嬴策一眼,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他低低“嗯”一声,再不言语。
这一声“嗯”极淡极淡,好似对嬴策无条件信任,又好似眼底根本不曾看到这个为他担心为他斡旋的弟弟,嬴策深深看着嬴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想了想才道,“七哥,苏姀还好吗?前几日我得了一个消息,说她在西楚……还有早前宫里发生的事,是不是也和她有关呢?她这次为何不和你一起回来?她是不是再也不回来大秦了?”
提起沈苏姀,嬴纵眼底立刻漫上几分柔色,他沉吟一瞬才点头,“你知道的消息是真的,她在西楚,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至于早前宫里的事,和她无关……”
嬴策眼底微光一闪,语声万分叹然,“苏姀到底是为了什么?”
嬴纵摇摇头无奈一笑,“她万分明白这宫中的人心诡算,再不需要别的理由。”
嬴策狭眸,而后苦笑起来,“这么说来,此生我和她再也不复相见了?”
嬴纵微微皱眉,点头道,“或许吧”。
嬴策一愣,看了看嬴纵漠然的侧脸眸色一时悠远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底生出几分乌云见日的清朗来,却又只是一瞬后他的唇角便紧抿了起来,他看定嬴纵,语声涩然的问,“她若是不再回来,那七哥你和她怎么办呢?”
嬴纵听闻此话却是温柔一笑,“我自是要和她一起的。”
嬴策握着铁栏杆的手忽的攥紧,浅吸了口气并没有多问,他在牢门之外站了片刻,而后才道,“七哥莫要担心,我现在便去见父皇,父皇定然不会真的处置你的!”
嬴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嬴策转身交代了牢头好生照顾嬴纵便疾步走出了天牢的大门,嬴策眸色暗沉,脚步更是疾快,径直走到了天牢之外停着的一辆马车之前,掀开车帘上了马车,马车之内坐着一个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见他上车,红衣女子淡笑着开口道,“怎么样?曾经在你之上的人成了你的阶下囚,有没有觉得十分畅快?!”
嬴策暗沉的眼神立刻变作寒刀,狠狠地从女子明艳的眉眼之上刮过才冷笑道,“我劝你不要乱来,不要忘记,眼下你的身份还不能见人,西岐家的罪名确凿,你眼下还应该在漠北蛮荒之地流放,除非我能坐上那个位子,不然你永远都只是我王府里的无名小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