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书院离凤阳很远,平日里难得回去一趟,只能靠书信与你们往来。”
“母亲是读过书识过字的,每三个月定会给我寄一封信来,说说家里的琐事,叮嘱我好好读书,并给我寄一些吃食和衣裳来。”
虽然他并不缺这些东西,但身为继母,那个蕙质兰心温良淑德的女子还是把该做的一切都做了,让他即便身为继子也讨厌不起来。
更何况她还生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糯米团子似的娇娇软软,从小就乖巧听话,笑起来两只眼睛像月牙儿一样,每次他回家的时候她都会跟在他身后要糖吃,一声一声的哥哥叫的比糖还甜。
她写的第一个字是他教的,她最喜欢的纸鸢是他画的,连她坐的第一个秋千都是他搭起来的。
可是……
“可是后来,母亲的信忽然就断了,整整半年我一个字都没有收到,写回去的信也都杳无音讯,从没有人给我回过什么。”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趁着过年的时候回去看了一眼,却听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垂下头去,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握紧。
“听说母亲带着你改嫁了。”
宁玥一怔,半晌没有说话,却是旁边的余刃说了一句:“这不可能。”
“虽然我大周朝允许女子改嫁,并不提倡什么守节之说,但读书人家深受礼教约束影响,改嫁的还是少数,就算改嫁,也多发生在女子膝下无子的情况下,而且改嫁的女子也多会为死去的丈夫守孝一年之后再提此事,免得遭人非议。”
“你的继母……也就是小玥的母亲既然读书识字,想必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又怎么会在丈夫刚刚去世不久就带着女儿改嫁呢?”
余刃救下宁玥是在她五岁的时候,而在这之前,距离当时大约半年左右的时候,他就曾见到过宁玥的母亲一次。
当时他身陷绝境,被人追杀整整五天没有吃过东西,眼看着要么被发现要么饿死过去,是宁玥的母亲壮着胆子给那些来追杀他的人指了错误的方向,还给了他一碗饭吃。
要不是这碗饭,他早在十一年前就死了,又岂会有今日?
可是按照这个时间来算,岂不是说这个女人在丈夫死后几个月就改嫁了?
这绝不可能!
“何况她膝下虽然没有儿子,但却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还有你这样一个已经年满十三,眼看着再过几年就可以支应门庭的嫡子,又有什么理由改嫁呢?改嫁了对她和小玥又有什么好处?”
一个至死都在护着自己的孩子的女人,他不相信她会考虑不到这些,为了一己私欲就带着孩子改嫁。
宁玥心中也觉得疑惑,不解地看向宁琰。
宁琰双拳握紧,将膝头的衣裳捏出了褶皱,许久才无力地解释道:“当年……发生了一些误会,祖父一怒之下想要将母亲赶走。”
“外祖父听说后大为恼怒,上门来斥责了祖父一通,两人吵了起来。”
“再后来……外祖父做主将母亲带走了,说宁家并非良配,要让她改嫁。”
“母亲不肯,外祖父以死相逼,她只得跟着走了。你……”
他说着又抬头看向宁玥。
“你当时年纪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亲要走了,便哭着喊着非要跟母亲一起走。”
“祖父原本就不看重女孩子,又在气头上,就这么任由你跟着外祖父和母亲一起走了。”
“我得知这些之后带着礼物上门想要求外祖父回心转意,让我把你们带回去,可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你和母亲回到娘家不过半个月,外祖父便去世了,据说是……是气结于心,不治而亡。”
他说着再次流下泪来,满脸悔恨。
“外祖父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些年一直靠药强撑着,这般盛怒之下犯了旧疾,药石无医。”
“他在离世之前对你和母亲不放心,把你们托付给了自己曾经的一个学生,硬逼着母亲改了嫁,亲眼看着她嫁人之后才咽气。”
“母亲改嫁后,就和那学生离开了凤阳,自此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未出现在我们面前。”
宁玥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眼中却没有半分同情怜悯,只缓缓问了一句:“你说的误会,是什么误会?”
能让一个年轻女子被赶出家门,能让女子的父亲被气的旧疾复发不治而亡,甚至在死前硬逼着自己的女儿改嫁,该是怎样严重的误会?
宁琰闻言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宁玥面前。
“对不起,玥儿,对不起,都是我宁家人不好,是我宁家对不住你们,对不住母亲对不住外祖父,更对不住你。都是我宁家人的错,是我宁家的错……”
他双目通红,声音哽咽,完全不知该怎么跟宁玥解释,只知道不停地认错。
宁玥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让人将他扶起来,而是又问了一句:“他们怀疑我娘跟别人有染,是不是?”
宁琰身子一僵,跪在地上的身影在地上映出佝偻的影子。
宁玥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这句话以前说着总带着些嬉笑玩闹之意,这次她却是半点儿都笑不出来了,说完之后沉默片刻,又添了一句。
“你们宁家人,是傻.逼吗?”
第115章 不受
宁琰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但他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无论宁玥说什么, 站在他的立场, 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当年的事原就是他们宁家的错, 宁家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也等于间接害死了外祖父和玥儿的生母。
玥儿的生母姓林, 嫁到他们宁家时十九岁, 生的十分貌美,是远近闻名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