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周婉笑道:“小女孩子爱娇些,晖儿其实是不太粘我的, 我挺想有个女儿, 只是生了晖儿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士仪道:“那你就把廷璇当做女儿看, 她是个小小的粘人精,只看你受不受得了。”

“我当然是受得了的, 只是你可能舍不得。”周婉打趣道。

陆士仪想一想, “我还真舍不得,她这么个小人儿,已经很关心人了, 前几日我胃口不好, 吃不下饭,她担心得不得了,还要亲自喂我吃饭。”

周婉眼里都是羡慕, “晖儿再大一点出阁读书,日后出宫,有广阔的前途, 不会时时陪伴我,我真想有个女儿陪着,希望老天爷能再给我一个女儿吧。”

“一定会有的。”

两人说着话,侍女过来禀告道:“娘娘,韩国夫人与邹夫人求见。”

周婉封了皇后之后,赵策又封她的父亲为韩国公,母亲为一品韩国夫人。周婉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但还是说:“请她们进来吧。”

“周姐姐,这是你的家务事,我就先告辞了。”周婉与母亲龃龉已久,再加上一个林夫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陆士仪知趣地告辞。

周婉拉住她的手,“我娘家的那点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先别走,皇上今日该派人给我送军情过来,我们一同看。”

“好。”陆士仪坐下来。

韩国夫人林氏与周婉的前婆母邹氏走进来,林氏是常来的,没有对女儿行什么大礼,邹氏看着林氏的样子,也打算有样学样,然而侍女拿出一个垫子放在邹氏面前,邹氏愣住了,脸色极难看。

林氏望着女儿,“皇后,她是你舅母,要不这礼数……”周婉脸上嘴上带着笑意,但眼神冰冷,剩下几个字林氏再也说不出口。这个女儿表面温温柔柔的,实际上执拗,主意大,林氏已经不太敢在她面前摆母亲的架子了,林氏默默闭了嘴巴。

邹氏脸燥得通红,她曾经把周婉当婢女使唤,甚至让她为她端洗脚水,可现今周婉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林家却已经破败,金军攻破开封城后,林家的财产已经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才逃难到应天府投靠周家。韩国公并不见林家的人,但是林氏心里毕竟是向着娘家,时常偷偷接济林家。邹氏想着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周婉,咬咬牙,还是跪下来行三跪九拜的大礼,“妾邹氏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千岁!”

周婉淡淡道:“起来吧。”她并不让人给邹氏赐座,一屋子的人,周婉、陆士仪、林氏都坐着,邹氏像侍女们一样站着,若是从前的她怎么会受这种羞辱,她紧紧咬着唇。

周婉不理会她们,让人拿来几件小衣服,说道:“廷璇的生辰快到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就当做是她的生辰贺礼吧。”

从廷璇还没有生下来,周婉就在替她做衣服了,以往她闲的时候做的做,当上皇后,事情渐渐多了,不得闲,但每到廷璇生辰,她必定会亲手做两件衣服。

陆士仪拿过来比划一下,“好新鲜的样式,廷璇肯定喜欢。”

她们俩自顾自地说话,把林氏与邹氏冷在一边。邹氏偷眼打量周婉,只见她眉目舒展,一副平静祥和的样子,打扮得十分朴素,头上只戴了一根银钗,但邹氏不敢小瞧她,毕竟她是皇后,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已经被封了太子。邹氏心中愤恨不已,周婉这个下堂妇居然有这样天大的福分,真叫人看不过眼。

一旁坐着的林氏对她使眼色,邹氏深深吐出一口气,挤出笑容,“皇后娘娘,您的舅父如今闲赋在家,您看能不能跟皇上提一提,让他官复原职?”

东京城的官员,一部分被掳到金国,还有一些留下了,周婉的舅父就是留下的那批人之一。太上皇北狩,东京的朝廷彻底不复存在,赵策在东京城重新组织朝廷,像周婉舅父这样的太上皇的故臣很多就没有着落了,因此邹氏才会厚着脸皮出来找门路。毕竟她的儿子林思贤没有中进士,若是丈夫再保不住官职,那么林家就彻底败落了。

周婉不语,林氏帮腔道:“皇后,舅父就如同半个父亲,你舅父素来疼爱你,你就帮个小忙,跟皇上说一说吧,士仪,你也帮着伯母劝劝皇后吧,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亲戚,能帮尽量帮一把。”

陆士仪笑道:“林伯母,内宅女子怎么好插手朝堂政事,如果让大臣们知道周姐姐为舅父讨官,只怕那些台谏官们会立刻弹劾周姐姐,连太子都会受到影响呢。”

林氏犹疑道:“不至于吧,外戚封官在历朝历代都是惯例,再说皇后的舅父他本身就是官啊,只是因为金国人的事情,官才做不下去的,这不算是让皇后讨官。”

这林氏冥顽不灵,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是讨官是什么?而且赵策趁着这次机会,重新启用陆士仪父亲陆观提出的措施,改革朝中的官员任命制度,将那些荫恩什么的都废除了一大半,在武备、贡举等很多方面都有改变。周婉这时候拿舅父的事情让赵策网开一面,这等于说让赵策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果然,周婉的脸色铁青,但毕竟顾及母亲,给林氏面子,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她扶了扶额头,“母亲,您知道朝中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管的,我有些累了,您回去吧。”

邹氏忙说:“皇后娘娘,当年的事情都是妾的错,妾给您认错,您要怪就怪妾,不要怪您的舅父与母亲,他们都是真心疼爱你的。”

邹氏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仿佛是在指责周婉对母亲不孝一般,林氏在配合地低头擦眼泪,怎么看都觉得周婉故意针对母亲了。

周婉冷冷道:“邹氏,你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可能去向皇上求官。”

林氏抹着眼泪道:“皇后,你为何这么心狠,那是你的亲舅舅啊,咱们家在朝堂上没有势力,你舅舅若是做了官,日后也是你与太子的依靠,你怎么就不明白啊。”

“母亲,”周婉大声道,“我已经嫁到皇家,我与太子的依靠只可能是皇上,不是父亲,不是舅父,不是其他任何人。我给您面子,你却屡次说出这样的话来,置我和晖儿于何地?”

林氏被吓住了,邹氏忙走过来安抚林氏,嘴里仍旧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她就指望着林氏能拿母亲的权威压住周婉,让周婉任由她们予求予取。

林氏上当了,头脑一发热,对周婉道:“你狠心至此,连亲人都不顾,你别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我就知道你这个女儿是专门来讨债!”

你给她讲道理,她给你讲感情,跟林氏这样的人说话简直是鸡同鸭讲,她根本就不愿意听你将什么,陆士仪怜惜周婉,却没有开口,林氏毕竟是她的亲娘,有些事情还是须要她自己去解决的。

周婉冷笑道:“母亲,除了宫妃之外,大梁女人最高的诰命就是国夫人,您如今已是韩国夫人了,这就是我带给您的荣耀。朝堂上的事情我不会管,跟不会去跟皇上求官,来人,送客!”

周母气得浑身发抖,邹氏见形势不妙,不敢再吭声,侍从将她们请出去。陆士仪问道:“你没事吧,别为这些不值得的人难过。”

周婉摇摇头,“我不难过,只觉得厌烦,她是我的生母,我怎么都摆脱不了,她心里只有娘家,难道让她日后打着外祖母的旗号去给晖儿找麻烦吗?”皇后的一言一行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大梁以孝治天下,周婉对她这个母亲已经有了忍不下去的趋势了,“只要一碰上林家的事情,她的心就偏了,看来我不该再心软,只能禀告父亲,让父亲约束她了。”

周婉让人立刻去传周翰林进宫,陆士仪趁机告辞,“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周婉不好意思道:“我耽误你了,明日你把廷璇带过来玩吧,太后与我都很想念她。”

陆士仪答应下来,出了行宫,夕阳西下,太阳落下的地方堆满了灿烂的云朵,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远处炊烟袅袅,宁静祥和,陆士仪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这样的景色了,她下了轿子,戴上襥头,绿梅扶着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绿梅道:“夫人,再往前面走走就是秦淮河了。”

秦淮河两岸粉墙黛瓦,住着不少人家,小童们在河岸玩耍,妇女们则蹲在河边洗菜闲聊,夕阳的余晖照在河里,金光灿灿。陆士仪问绿梅:“你觉得这里想不想东京的汴河?”

“不像,汴河两岸都是酒肆,这里都住着普通人家,东京城更热闹些。”绿梅说。

陆士仪感慨道:“我也觉得不像,只是这里人的神色平静悠闲,很像曾经的东京百姓。”

绿梅双手合十,“只希望老天爷能保佑皇上他们能打败金军,大梁能安稳下来吧,真的不要再乱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有个侍卫道:“夫人,再往前面走都是些勾栏暗娼之地,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吧。”陆士仪正待上轿子,突然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她顿住了。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走过来行礼,“奴参加陆夫人。”陆士仪带着襥头,她是先发现了绿梅,才认出陆士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