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调制了这款香的你,是这么期望的吧?”

易尘从梦中惊醒。

她有些恍惚失神的坐直了身体,微微偏首朝着床头柜的方向望去。

燃烧了半截的阴朔香冒着袅袅的青烟,像一场雨,淋湿了一隅的梦境。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却忘了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唯余心口一点怅惘,证明她有过这样的一个梦境。

易尘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自己的过去了。

她在逐渐释怀那噩梦一样的过去,因为她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的伤口,直到有一天,她能像释怀双亲的离世一样释怀一切,原谅他人,也原谅自己。

——不需要同情与怜悯,只需要一个能陪你大醉一回的人罢了。

易尘怔怔地看着最后一点阴朔香燃尽,仿佛叹息一般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心情也逐渐变得明朗了起来。

虽然她不记得梦境的内容了,但是那个梦应该是一个美梦吧。

易尘枕着合香的余味重新入睡,唇角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苍山云顶之上,白绸遮眼的时千拨弄着星盘,修长的手指触及一线明亮的星光,一时间微微怔然。

阖目静坐的道主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眸,两人抬头望去,便见一身银纹白衣的剑尊踏月而来,衣袂翩然仿佛即将乘风而去,一派洒脱超然。

她那清艳绝俗却又过于凌厉锋锐的眉眼少了几分迫人的酷烈,冰雪之意犹存,冷淡依旧,但那仿佛郁结于心般的乖戾偏激却一扫而空。

“阴朔道友?”时千似有明悟,偏首唤道,“汝可是斟破‘我执’了?”

阴朔神情漠然,气息却如烟缕一般缥缈。听见时千问话,她却是缓缓摇头,道:“吾不知晓,何为‘我执’。”

她修道多年,清心寡欲,看得开的看不开的都已经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放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不知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直到梦境中的少女举起了一杯酒,烈酒入喉,又辣又苦,仿佛收集了人之一生所有的眼泪去酿造的一场执迷不悟。

她之一生,爱憎分明,快意恩仇,不曾有过迷茫,不曾有过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而那些遗憾,伴随着一杯苦酒浩浩荡荡地炽烫着咽喉,于是梦碎了,人醒了,终于清楚,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心痛如割,却那么快活。

时千问她是否斟破了‘我执’,阴朔不知,因为她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这么一杯苦酒,执着这样一场渺茫的梦。

原来小一说的是真的——熬过去了,却不代表不痛,也不代表自己就忘了那时候的痛。

——不是因为过去了,心里就不委屈了;不是因为伤口愈合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阴朔负手而立,身后是高悬天际的皎皎明月,照得她身披三尺皓雪。

“吾只是饮了一杯酒。”

——然后酒醒梦终,痛快撒手。

第26章 药神丹

那一晚阴朔斟破我执引发的异象并没有惊起太大的涟漪, 知晓易尘调的合香有入梦以及护养神魂的功能,却谁都没声张,更没有让易尘知晓。

虽然只是在梦境中短暂地接触了一瞬, 但阴朔也隐约窥见了易尘深藏心中无法言说的过往, 提起来都是伤。

问道七仙都已年长,早就失去了那份不断窥伺他人内心的好奇与鲁莽, 也更明白人生在世的艰辛与不易。

更何况,面对着这个宛如奇迹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女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抱着近乎温柔的呵护之心, 因为他们足够年长。

正是因为千帆过尽, 他们才比世人更加明了“通透”本身所要付出的代价。

就像一块水晶琉璃母石, 从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被挖出,想要变成流云漓彩的美丽瑰宝,需要遭受的不止是千锤百炼, 还有一次次忍耐疼痛被磨平的棱角。

问道七仙各自的门派中也并不是没有道心通透的优秀晚辈存在,但是似小一这般保持着仙者该有的超然之心,却明净睿智的问道者,却太少太少了。

追寻大道的路途如此遥远缥缈, 大多数问道者都会踩着前辈的脚步一点点地向前走, 走他人走过的路,依靠着趋光的本能向着已经明亮的道途而去。

但是那样走过的路, 却未必会是自己的道。

问道七仙身为此方世界道统的开山老祖, 他们自然更明白, 这一点点的偏差会酿成怎样令人绝望的沟壑。

他们身为点亮黑夜的明灯, 提着灯盏能走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遥远的路途。他们引领了道统,可身后跟着他们的那些孩子却未必能走得比他们更长更远。

而小一所修所学虽也是前人的“道”,却能做到不偏听偏信,自己整合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途——这种中正不惑的问道之心,能比常人走得更快跟远。

——世人只能做到前人所能做到的极致,不惑之人却能做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极致,两者之差,何其鲜明呢?

易尘并不知道,问道七仙正在悄悄准备送给她的回礼,并且暗中较了劲似的互相攀比,她只是沉浸在调查好友们的口味与喜好中不能自拔。

双方的日常交流中也开始掺杂进更多的个人喜好以及彼此世界中的不同,虽然隐晦,彼此却都伸出了手,想要距离对方更近一些。

易尘发现少言喜爱各种果冻,对水果果冻更是青睐有加,不过倒不是因为贪恋口腹之欲,仅仅只是喜欢果冻的口感。

“可爱。”少言垂了垂眼眸,修长有力的手指持着木勺,轻轻戳了戳摆放在他面前、软软弹弹的荔枝果冻,“像小一一样。”

易尘:“……好汉饶命,不要吃我!”

易尘的俏皮话似乎让少言感到了有趣,他依旧神情淡淡,面容却微不可查地柔和,冰寒如云顶荒雪般的眼眸里也泛起了笑影,浅浅的,像流动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