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日
w市的十二月下雪,z市的十二月下的是雨。
二十四号晚上,萧阮塞给沈舒云两个用彩纸包着的苹果,笑嘻嘻地和他讲这是平安果,他吃一个,肚子里的小宝宝吃一个,是平平安安的好兆头。
沈舒云不信鬼神,也很少过洋节,在他眼里,十二月二十五日之所以很特殊,是因为这一天是宁晚的阳历生日。
早在一周前,z市就有了圣诞节的氛围,酒红色和墨绿色似乎成了这座城市的主调,到处可见金色的铃铛还有白色的英文写着“merry christmas”,使得披红盖绿的街道倏忽间就热闹了起来——虽然都是商家促销的手段,但也着实令这座城市看上去有了股鲜活气儿。
沈舒云刚去z市的omega医院做了孕检,冰凉凝胶抹上肚皮的感觉到现在还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将手插在兜里,在街上缓慢地走过。
医生告诉他,数值暂时都在正常范围内,孩子很健康,只是他的信息素分泌不太好,需要尽快找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汲取alpha信息素,否则产后抑郁的几率非常大。沈舒云笑了笑,将话贴耳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晚上的时候,沈舒云去了萧阮家里,为他开门的是萧阮的alpha,是个很沉默的人。很难想象萧阮那么跳脱的性子怎么会找了这样一个闷葫芦,但萧阮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就算男人总是沉默着,他也能一句接一句蹦豆似的说话,逼着男人嗯嗯啊啊地应和。
萧阮结婚早,孩子也生得早,如今孩子都八岁了,是个女孩,有一双和萧阮一样圆溜溜的杏眼,活泼伶俐,很讨人喜欢。沈舒云将带来的礼盒巧克力送给她,小姑娘开心地说了好几声谢谢沈叔叔。
他被萧阮带进家,跟着萧阮到了餐桌旁。餐桌那头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的模样,正低着头将袖扣摘下来。
萧阮笑了笑,拉着沈舒云让他在男人对面坐下,然后介绍道:“舒云,这是我和你说过的从新加坡回来的哥哥萧莫。哥,这是我朋友沈舒云,我俩大学同学。”
萧莫缓缓抬眼,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omega——他穿着一身长至膝盖的米白色风衣,风衣很宽松,却掩不住他腹部的弧度,但似乎是瘦得有些过分了,风衣穿在他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他的头发看起来像是有段时间没有剪过了,已经快长到肩部的位置。此时他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拢了拢,用一根从兜里翻出来的皮筋随手扎在脑后,将那副美玉似的面庞彻底露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信息素的关系,沈舒云的皮肤变得比以前更加细润,在灯下好似散着莹莹的华光,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羊脂玉雕的一样。他的五官算不上极其艳丽,但胜在组合搭配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细弯的两拢眉毛、小巧高挺的鼻子,还是柔软泛红的双唇,都令他看起来像是四月天的春风,温柔且令人感到舒适。
对的,舒适,就是这个词,一般来说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人的,但是萧莫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最后只留下了这两个字。
沈舒云感受到那两束有些灼人的视线,于是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先向萧莫问好:“萧先生好。”
“叫这么生疏做什么?”萧莫双手交叠,放在下颚处,“你和萧阮一样大,不介意的话一起叫我哥也行。”
沈舒云为萧莫的自来熟感到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看向萧阮,像是想征求意见,萧莫盯着他,哼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这把年纪要做你叔叔?”
“没,没有……”沈舒云脸上起了点红,连忙道,“萧哥。”
这时候,萧阮的爱人端着一大盘涮火锅的食材走来,适时地为沈舒云解了围。
“开动吧。”萧阮将筷子放在每个人面前,然后问道,“舒云,你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好,谢谢。”
与此同时,w市里,有人披着一身细雪,站在阳台上,点着了一根烟。
电话铃声响起,宁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刚接通,那边就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人声都听不太真切了,只零星听见几个字:“哥……圣诞节……出来玩啊!”
宁晚将肺里浑浊的烟雾吐出去,冰凉的雪落在他持烟的手上,一瞬就化作了水。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不去。”
“哥,怎么不来呢!”宁佑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几乎是在喊了,“你之前老是不来,那是你有家室,我们都理解。你现在都离婚了!干吗还不来呢!来享受单身的快乐啊!”
宁晚眼底飘着一层比今天天色还暗沉的雾,像是什么情绪都被卷进这层雾里,沉了底:“没兴趣。挂了。”
说着,他真的就挂了电话。
宁晚想起他半个月前去学校找沈舒云的时候,那张熟悉的办公桌上早就换了人,换成了一个更年轻的老师。他无措地和那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问:“这里原来坐着的人呢?沈舒云他人呢?”
那个新来的老师和沈舒云在交接的时候有过一点接触,于是站起身答道:“你是说沈老师吗?他一个月前离职了呀。”
离职了……离职了。
沈舒云真的走了。
那天,宁晚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捂着头坐在沙发里,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好像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从心尖开始拧着疼。
这是爱吗?
宁晚开始人生第一次对爱深入地思索。
爱是什么呢?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它是荷尔蒙的分泌,是肾上腺素的激增。但是如果从抽象的意义来讲,那么爱实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东西——无法用五感去感知,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那他爱沈舒云吗?他爱唐意川吗?
宁晚手指往下一顿,抖了抖烟灰,望着远处茫茫的雪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无法解释爱的定义,只是在沈舒云走后,他才发现如果没有这个人,他的每一天都是失去色彩的。沈舒云之于他,原来竟然是水之于鱼、空气之于人的意义。
那个人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温柔地叫他“阿晚”。他的要求,无论是合情合理还是无理取闹,沈舒云总是顺着他。
电话又响起来,宁晚飞快地接通,凑到耳边,里面传来的声音再一次令他失望了——是罗骁:“生日快乐啊,宁晚!”
宁晚无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忽然意识到罗骁又看不见他,何必勉强自己笑成这个样子,于是收了笑,淡淡地回:“谢谢啊。”
“今年我实在没办法去陪你了,我和小寒出国了。”罗骁的声音里带了点歉意,“礼物等我回国带给你啊。”
宁晚将那根烟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算了吧,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在意生日。”
“要的,要的。”
宁晚和罗骁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并没有打很长时间。
街上红绿的灯光晃得人眼睛发痛,一对又一对小情侣牵着手从街上走过,宁晚抓着手机,祈求着一个电话。
但直到夜幕沉沉,星光微渺,他都没有等来属于沈舒云的那一声“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