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所有人都一心认定郭添有罪,并且杀了人?”是孔成竹想说的话,但响起的,却是郭六畜的声音。
他信步下了台阶,道:“就没有人想过,安灵圣在遇见郭添和李昱瑾之前,内脏已然腐化成一滩血水,而郭添的一拳,不过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人的目光集体投注在郭嘉身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呈给皇帝,道:“这是安灵圣在死之前,于晋江药行开的药方,臣已请来晋江药行的东家和郎中作证,证明他一直在晋江药行,用药物蒸洗及内疗的法子治疗自己的花柳病。”
要说世间的事可笑就可笑在于这个,安国公一世英明,还不知道儿子好男风,所以乍然听郭嘉说他儿子有花柳病,断然道:“不可能,我家灵圣一心学圣贤,每日除了读圣贤书便是习圣贤字,怎么可能得花柳病?”
郭嘉一笑,道:“既没得花柳病,为何您家总留不住小厮,便留着的,也皆有个拉稀的病,还永远好不了?”
说白了,没叫安灵圣染指的皆跑了,染指过的皆叫他害了。
安国公心中一直隐隐觉得儿子似乎有点不对,但因他不近女色,整日拉着侍童们关门陪读书,曾一心认定他是个勤奋爱读书的好孩子。
这层窗户指不戳也就罢了,一经戳开,老爷子想起昨夜替儿子换丧衣时,那腐烂成一团腐肉的东西,当时就曾怀疑过怕是花柳,乍乍然听郭嘉直面挑开,顿时之间明白了为何安灵圣妻妾成群却没有孩子,只喜欢拉着些男童们读书的原因了。
合着,关起门来圣贤书一扔,自己儿子是个只会往男人身上扑的,难道怪他等了这么多年也抱不到孙子呢。
哎哟一声,老国公两眼翻插,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此时李昱霖已经坐立不安了。
他的东宫侍卫长李夯,昨日莫名其妙叫人下了黑手,没有焚毁掉的药方不知何时居然落到了郭嘉手中,此时还呈交给了皇帝。
他两手握着椅背,屁股已经离开了那张象征着储君的椅子,正准备要站起来,便听郭嘉又道:“安灵圣在晋江药行开的药之中,经有人指使,郎中替他加了整整十克的灵猫香和二十克的水银进去,安国公您说,这两种东西加在一起,吃上十天半月,人的内脏会不会化成一滩血水?”
……
“本官昨日派人从安国府拿到一份煎过的药渣,如今由安灵圣的小厮和晋江药行的东家郭旺一起捧着,便连指使他们害安灵圣的幕后凶手,他们也可当场指认,皇上可要宣他们觐见?”
这时候李昱霖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指着郭嘉道:“郭侍郎,你这是在污蔑本宫。”
郭嘉洒网良久,才算钓到了鱼,转过头来,对上气急败坏的李昱霖:“本官一字未提太孙殿下,又何谈污蔑于您?”
朝臣的目光同时又转向李昱霖:显而易见的,孩子杀人,虽不问当时的情形怎样,分明背后的原因,不过是东宫报复郭嘉的手段罢了。
第131章
李昱霖是真没想到郭嘉能刨到郭旺。药中的灵猫香是他授意的。
但他可没授意放过水银。
所以,他想都不想,立刻就站了起来,因为这真的是污蔑,是郭嘉要把安灵圣之死栽到他头上。
但就在站起来的那一刻,站于低处的郭嘉忽而翘唇就是一笑。
笑的就跟狐狸一样。
拍了拍椅背,李昱霖竭力缓着自己被耍后的羞愤,咬牙道:“本宫的意思是,让大理寺严查此时,尤其安灵圣的恶仆们,为了脱罪,他们可能会乱咬人。”
郭嘉随即抱拳,对群臣深深躬礼:“什么郭添素有神力,什么一拳过去打垮了孔府的墙,鬼扯而已。他要真有神力,何至于瘦成如今的样子?”
“犬子不过一个弱质小儿,所谓神力也不过以讹传讹。昨日确有争论,孩子也曾出过拳,但安灵圣确实乃是药物中毒而亡,大理寺的尸检亦是这个结果。
若不信,大家可以去看看,孔府的墙是否真的被砸穿,再问问大理寺卿,看安灵圣体内是否含有大量水银,便不得而知了。”
那墙早在出事之后,就叫孔府的人圈挡,砌起来了。
当场看到打死人的毕竟不过几个家丁,又皆是拿银子就能改口的墙头草,就在昨天下午,郭嘉早叫人花银子买通了。
所以便大理寺审人的时候,家丁们也没人说看到郭添有什么神力,不过是捣了安灵圣一拳而已,安灵圣的死,是因为食了太多水银,中毒而亡。
正所谓欺上瞒下,上下一通运作之后,此事已严严实实瞒了过去。
就在这时,又急又忿的老国公终于两眼翻插,晕了过去。
穹顶高阔的大殿之中,忽而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是安贵妃,她不知何时,于怀里藏着一柄利刃,扑向跪在地上的小甜瓜,不过就在刀逼近孩子时,叫郭嘉一把捞住。
红着眼睛的郭嘉就像一头狮子一样,两只眼睛怒瞪着安贵妃,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瞬时竟把安贵妃给吓的直发抖。
皇帝站了起来,声如雷动:“此事暂且压下,容后再议,退朝。”
李昱霖气的面色铁青,却始终不发话叫证人进来。
直到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赶过去扶老皇帝。
他眼睁睁看着郭嘉就这样一通抹,把自己的儿子从事件中剔了出去,摘的干干净净,而他甚至不敢出声指责,因为郭旺和小厮捧着药渣就在大殿外,只要进来,肯定会指认他才是幕后黑手。
再一战,又败了个一塌糊涂。
李昱霖扶上李极的胳膊,不停的安慰自己:毕竟还有最后一张底牌,不怕不能把晋王府和郭嘉一起踩到永世不能翻身。
给拉到宫里,绑在朝臣们面前晾了一回,昱瑾和甜瓜两个明显蔫了不少。
皇帝亲自列的单子,赏来给孩子们压惊的点心,除此之外,还给昱瑾和甜瓜一人赏了一份御用的文房四宝,一套宣纸,另还有一人柄弯羊角弓。
这弯羊角弓,是天山以西的胡人们制成,进贡的,在大魏国内极为希有,也就皇帝打猎时才舍得用。它由胡桃木镶着犀牛筋制成,胡桃木光滑,犀牛筋明亮,弹性好,射程又远,倒是引得两个孩子略笑了笑,一人抱着一张弓,就不撒手了。
夏晚支着一只手,望着两个格外乖巧的,一口茶一口点心的孩子,柔声道:“便郭侍郎在朝堂上那样说了,朝臣们信了,可你们自己经过的是什么样的事情,自己不要忘记就好。”
拍了拍自己的胸房,她道:“人的性命有多脆弱,你们也是瞧见的不是,往后有任何事,三思而行,我不责你们,你们自己也该知道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