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在刚才,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
被我放在心尖上的男孩,看起来比从前快乐。虽然很可惜,令他快乐的人,不是我。
因着有了约定,叶慎寻难得有几日空闲。他坐在一楼大厅看报纸,不经意抬眼,正好扫到从院子里抱着变形金刚匆匆忙跑进屋的叶慎星。
“怎么了?”
看对方着急的模样,他忍不住问询,叶慎星孩子气地扁了扁嘴:“小鸟低飞,要下雨,不好玩。”
叶慎寻偏头看看天,确实已晴转阴。这座城市老这样,能顷刻天晴,又兜头就是倾盆雨。
用人恰好收衣经过大厅,想起有人出了门,他随口问司机老刘什么时候回。用人怔住:“老刘就在别院。”
男子拧眉:“程小姐出门没司机送的吗?”年轻用人惶恐:“回先生,程小姐说想走走逛逛,坚持不要司机,所以……”
话还没落,凭空一声响雷,眼看着雨势如破竹地砸在三面的落地窗户上,噼里啪啦响。
叶慎星最怕打雷,倏地冲到叶慎寻身边挨着,三岁孩童般的举动,依赖程度堪比父亲。“长兄如父”这说法,不是没理可循。
他引着叶慎星去书房,全封闭的消音材质,缓解了男孩恐惧。对方蜷缩在他脚边,看变形金刚珍藏版漫画,读到擎天柱离开地球这段,忽然想起程改改说的笑话,遂扬起白生生一张脸:“大哥,橙橙还没回来吗?”
“橙橙”是叶慎星私自给程改改取的称呼。初见那天,为促他开朗些,程改改以讲笑话为条件,要他自我介绍,后被他反问名字。但身边亲密的朋友都叫她“改”的叠字,唯独叶慎星非霸着“程”字不撒手,因为喜欢吃橙子。
“叫改改。”
“橙橙。”
“……改改。”
“橙橙。”
“叫橙橙。”
“嗯!”
程改改内心是崩溃的,谁说这孩子智力有问题了?反应和他哥一样快不是吗!
被叶慎星缠了一会儿,叶慎寻不堪其烦,这才起身扫过桌面的车钥匙,亲自出门迎人。
听说是去了宾法大学,现在应该被困在学校里抽不了身。他也曾在那里念过两年硕士,来回的路闭着眼睛也能寻,只没想,车刚开出没几分钟,却远远见到小路上一道孤单瘦弱的身影。
她好像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头顶雨水如溪流,哗哗淋透全身也恍若未觉。早上精心挑选的半截纱裙,此时和主人一样狼狈地贴在上小腿,中途因为没注意脚下,还差点被小石子绊住。她倒犟,非要一下将石头踹得老远才罢休。
叶慎寻心念一动,缓了车速,停在她身边,降下半边车窗,语气不善:“怎么搞成这样?”
见他,程改改努力逼退眼底的红色,应该感冒了,瓮声瓮气地说:“不小心掉了包。”
“你这可不像掉包,像是掉了贞操。”
女孩略一默,双眼里含着水光:“晚饭可以多加点肉吗?我好饿啊。”她说。
叶慎寻呕得要吐血,刚想应点儿什么,她却眼皮一阖,整个瘫在地上。
再醒来时,叶慎星白净的脸凑近,一双轱辘圆的眼睛几乎黏在我身上,顺道用右手食指戳了戳我的胳膊:“橙橙,你想不想喝橙汁啊?”
自从他一意孤行给我改了外号,我就对橙子诡异地惺惺相惜,好像那真是自己的同类。现在他叫我喝橙汁儿,与叫我自杀有何区别,遂摆摆手:“我只是失恋,还不想死。”语气幽怨,叶慎星却不明白其中曲折。
他大哥正在窗边接电话,我没发现,转头时叶慎寻已经扣了手机,应该恰好听见我说的那句失恋,踱步过来时,表情竟带点儿垂怜。
我特别受不了成为弱势群体之一。小的时候,在祥和里与别的孩子争玩具、抢地盘,也不过为增加存在感,此刻更不想将脆弱曝露在叶慎寻面前,只好假装没什么大不了。
“唉,一看见你,我心情就好多了。喜欢不是人生的全部,求婚失败也不是,对吧?都是天涯沦落人,让我们携手走过难关,大爱无疆……”
我屡屡将他钉在求婚失败的耻辱柱上,一向克制的人青筋暴突,连叶慎星都明白这是个危险信号,当即抱着他心爱的擎天柱撒丫子跑出了房间,没义气的货!
当整个房间只余下我和危险边缘的叶慎寻,我终于闭嘴,裹着被子,悄悄闭眼躺平身,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分钟后,一双温热的手拍上我的脸,嗓音竟和他的手一样有温度:“把粥喝了。”
我睁开半只眼观察异动,却来不及看清叶慎寻的表情,只堪堪瞥见男子行走的背影。
“有肉的。”
仿佛知道身后有目光追随,他紧接着说。
突然失约,程穗晚想找我,却不得其法,直到我上了q,才看见她一连串心急的留言。
“程改改,你怎么回事儿嘛,不是约好见面的吗?!”
“改改?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看见消息立即回复我好吗,我很担心。”
“改改……”
瞧了瞧在线联系人,程穗晚的头像还亮着,她应该也发现了我,心急火燎地发来一连串问号表情。我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迟迟打不出字,却又怕她心急,只好随口胡诌:“临出门前忽然下暴雨,片区的电话信号都中断了,所以没联系上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怕她再提出见面,我连考虑都没有:“明天!”
那头发来哭泣的表情:“好可惜哦,还说可以介绍他给你认识。”我久久失神,她紧接着又发来一个笑脸,“不过昨天你们参加的那个经济峰会,他也有去。他们金融系导师也在邀请之列,带的随行学生就是他,负责记录与摄影。你应该偶然见到过?怎么样?很优秀吧……”
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然忽略,只猛然记起在峰会现场那个日本女译员指的方向:“我刚刚也发现一个特别好看的中国男孩,好像负责摄影……”但等我望过去,那里已空无一人。
我终于明白,当时顷刻袭上心头的东西,是一种无以言说的命定感。它好像在给我预警:程改改,你这辈子,无论用多少时间、花多少心思想靠近他,始终不得其法。因为你们之间的缘分不够坚厚,不能走完一生。
回滨城那天,周印做东,说为我们接风,以及正式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他似乎钟爱浅色系衣裳,魏光阴也同样,这点倒与叶慎寻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