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琪用词非常美,剧本里诸如此类的描写非常多,从中学到大学,曲曲折折,每一段都真切而温暖。
这一段后面,男孩洗了凳子,背着裹了他校服的女孩回家,等两人到了家,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在路上给女孩普及了生理期的知识,又在外面的公共厕所,隔着墙指导她怎么使用卫生棉,最后,买了一包姜汁红糖和一个暖宝宝给她。
两家是邻居,回家的女孩夜里辗转反侧,男孩却趁着家里所有人都睡着,偷偷摸摸地给自己洗校服。
女孩的血在他校服上染红了一大块,他一边搓一边胡思乱想,脸颊烫红去睡觉,当晚,有了人生中第一次梦遗。
他梦到了女孩,自己又觉得非常羞耻,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总躲着她,两人的关系经历了非常诡异微妙的一个时期。
总体来说,整部剧本单纯围绕着女孩和男孩,一段感情描写的细致入微,耐人寻味,江远看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
他觉得暖,这样温暖单纯的故事,是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写过的。
他也不可能写出来。
主要经历不同,男人和女人想问题的出发点,解决矛盾的方法也是不同的。
他觉得剧本里的那女孩好像就是程思琪,天真羞涩蜕变成最后温暖美好的样子,至于男孩……
应当是宋望了,除了他,江远不做他人想。
里面的男主角也姓宋,名灵均,出资屈原的离骚,“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灵均,灵善而均调,意义很美。
男主角有宋望许多特点,譬如出生在青城,譬如性格骄傲张扬,心地却温暖善良,譬如相貌极佳,远近闻名。
这故事,好像是程思琪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专门而写。
里面还带着她许多美好的憧憬,譬如青梅竹马这样的设定,也好像是一种弥补。
江远可以确定,在她的内心里,自然是希望他们两人有这样温暖美好的一生,从生到死,恩爱纠缠。
桌面上的茶水已经凉了,入口微苦,他略微想了想,拿了手机,起身给程思琪打电话。
☆、218:出乎意料的新剧本
程思琪吃了晚饭,原本正在书房里完善她的剧本。
桌边的电话响起来,她直接接通,轻声笑着征询道:“您看完了吗?”
“完了。”
“嗯?”听着他一时不说话,程思琪难免有点紧张了,“不好?”
“也不算,”江远拉开窗帘,看着宁静夜色,修长的手指轻叩着金属栏杆,略微想了想,道,“差强人意。”
按着他客气的语调,翻译过来就是勉强还凑合的意思。
程思琪伸手在眉心按了按,“哪里有问题呢?您说,我现在就在电脑跟前看着剧本呢。”
“我强调了好几次的那段话你还记得么?”
“嗯?”程思琪略微想了想,没后文。
江远提醒她,“普多夫金。”
“哦,”程思琪微微愣,点头道:“记着呢。”
“他那段话,复述一下。”
“哦,”程思琪伸手抓了抓头发,蹙眉回想着,慢吞吞道:“编剧必须经常记住这一事实:即他所写的每一句话将来都要以某种形式出现在银幕上。因此,他们所写的字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这些描写必须能在外型上表现出来,成为造型的形象。”
从她创作《青城》之初,江远的确反复强调这段话给她,程思琪看过很多遍,记得很清楚。
“没错。”江远语调微微严肃一些,“看看你的剧本,从正文第一段开始。”
程思琪拖着鼠标,点到了他说的地方。
江远声音沉而缓,“你这第一段里,用了‘欢呼雀跃、趾高气扬、焦头烂额、看上去胆小’这么一些词,这么抽象,银幕上能体现出来吗?”
“……”程思琪无话可说了。
“剧本创作不是写小说,必须尽可能避免说明陈述性文字,无论是交代剧情、描写人物都应该形象化,”江远语调沉沉,“像欢呼雀跃这些,表现出来的动作是喊叫、跳跃、兴奋到弯腰大笑,应该有具体动作表情,趾高气扬这种,具体的动作神态呢,焦头烂额和看上去胆小也是,焦头烂额是不是应该体现为原地团团转,看上去胆小又算怎么回事,肩膀瑟缩?抿唇?看到人群不自觉后退?诸此种种,都应该形象化而并非抽象化。”
“……”程思琪握着鼠标,半天说不出话来。
“诸如此类的抽象字句你用了许多,从头到尾都是,”江远下结论道,“你给我的文档是文学剧本格式,可你用了许多小说文字,难免显得不伦不类。”
“……”程思琪伸手抓了抓头发,听着他一字一句、一本正经地批判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不说话?”
“我在听您说,你批评的都非常对。”程思琪连忙道,“我会修正的。”
“别急,”江远似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道,“你这问题一开始写剧本的人都会犯,不用觉得惭愧,说完其他的,一起完善。”
“哦。”程思琪又乖乖应了一声,语调很虚心。
她其实挺喜欢她的剧本,可江远一开始就让她背课文,让她感觉直接回到了课堂上,自然一丁点膨胀感也无。
“说一下你这剧本结构,”江远略微想了想,“进行式开头,封闭式结尾。”
“您觉得缺少吸引力?”程思琪终于能说上话,一本正经道,“可是我的故事偏向平铺直叙,很难设置悬念式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