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次狭路相逢后,我们用尽办法也没有打听到万世极乐教的消息。
缘一说万世极乐教行事隐蔽,这次似乎是第一次踏及爱知地区,从那之后便有意识地避开了这片土地。
我曾去探望过伊藤夫妇,为了感谢他们曾经帮过的忙赠与了一些礼物,阿步的一席话在我的心上不偏不倚地刻上了一道疤痕,它不仅在警告我的怯弱放走了一只恶鬼,而且发出了生命热度的炽痛。伊藤夫人谈到小信时,总是在期盼而幸福的笑,让我感到更加悲伤。
世人总是在一边憎恶着鬼的可恶,一边害怕着有一天鬼会降临在他们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其实我觉得,鬼像野兽,更可恶的,是这个世道。鬼在吃人,这世道又是送多少人到了地狱的门口。人们狩猎着鬼,却狩猎不了自己的命运。
我在爱知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古代的冬天真长,每一天我都想,等第二天风雪过去了,我就要出发去江户,但每一个第二天,都是湿冷阴寒。
等到终于开春了,我突然又觉得有点舍不得爱知,我在这里周旋过一只恶鬼,却突然发现我还未欣赏过这里的春天。
有一天傍晚,我和阿步去看了城外盛开的樱花走回家,沿路的灯正一点一点亮起来。刚踏进屋内,突然听到前院一声闷响。我闻声去看,发现柴草堆里跌进一个满脸伤痕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的黑色制服残破不堪,血顺着他的手一直往下淌。他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虚弱地看着我,挣扎地说道:“救救我。”
我一瞬间便认识了这双眼睛,实在太像了,像那只燃烧黑夜的猫头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抱歉——”
原来他是翻墙进来的,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露出绝望和哀求。几乎一瞬间,我迅速把散落的柴草盖住了他,然后叫阿步去开门。
是六个风尘仆仆的带刀武士,他们穿着和受伤男子差不多的制服,他们说:“夫人,你可看见一个负伤的男子?”
我说:“我和阿步一直在这里,并未见任何人进来。”
他们低头小声说了些什么,伸头往里看了看,然后说了声“打扰了”便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远,我说:“你可以出来了。”
猫头鹰男子艰难地拨开身上的柴草爬了出来。我带他入屋,拿药为他包扎,吩咐阿步去煮热水。
我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突然惊喜地说道:“啊!是上午看樱花的姐姐!”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说:“姐姐太漂亮了,我上午也在那边!没想到又遇到了姐姐,我真是太幸运了!”
我心里的疑惑更大,且不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没有鬼出没的爱知,怎么会被他的同伴追杀。我在爱知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出现什么人失踪的新闻。他身形健硕,即使伤痕累累,倔强的眼神里却有一股嗜血的味道。
我说你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人追杀。
他说自己属于一个专门帮助无辜百姓的民间组织,前几天刚来爱知,和这里的一户人家的小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不料这位小姐已经被父母许给了一个暴发户,他去暴发户家产生了争执,失手杀了这个暴发户,很快被他同行的队友发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逃跑了。
见我没有说话,他又说了一句让我震惊哭笑不得的话:
“但是!今天看到了姐姐,我发现我对姐姐一见钟情了!姐姐才是我想娶的女性!”
我看到阿步的眼神从防备——感动——到了震惊和鄙夷嫌弃。
我整理了下思绪,我说:“我已经嫁人了。那你以后准备怎么样呢?”
他的表情僵住,像是中了雷切一样,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最后他突然用包好绷带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说:“没关系!请姐姐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