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晚秋轻轻地嘘了一口气,磕头道:“多谢夫人。”起身后,就随着红蕊向外去。
凌智吾心里一堵,虽低着头没敢看元晚秋,却清楚地明白元晚秋出去时看也没看他一眼。
“九月九日,智吾,你送两个妹妹随着莫家去印透山。”凌秦氏蹙眉说。
“遵命。”凌智吾回道,见凌秦氏摆了摆手,就忙带着凌雅娴、凌雅峥走出来,到了廊下,眼巴巴地看着凌雅娴手上的玉钗。
“大哥。”凌雅娴为难地要将玉钗奉还。
凌智吾手一动,忽地听见屋子里一声咳嗽,登时吓得一哆嗦,收了手,尴尬地咳嗽一声,转身就向外去。
凌雅娴心急得额头沁出汗来,拉着凌雅峥出了这院子,抓着玉钗恨不得立时将那玉钗折成两段,瞧着四下无人,恨恨地说:“何苦将这东西给了我?明知道屋子里训着‘家丑’呢,何苦叫咱们进去?”
“……怕是叫咱们替她盯着儿子呢,将晚秋打发到大伯娘房里,是吃定了大哥不敢追到大伯娘院子里去。”
“这么说,大哥他是当真……”凌雅娴脚步忽地一顿,说道:“这么着,这不干不净的玉钗我越发收不得了,等我把玉钗转送给六妹妹去。”一转身,就向凌雅峨的院子走去。
凌雅峥轻轻摇头。
梨梦跟在后面,轻笑道:“这元澄天的姐姐也太奇怪了,跟大少爷好端端的,偏要自己个闹到夫人跟前。”
“只怕,是瞧出大哥没什么担当,遇事只会躲,才及早地悬崖勒马。”凌雅峥抱着臂膀,思忖着元晚秋的心思,就说道:“只怕,大哥的用处,就是助她离了赵家。”
“这岂不是过河拆桥?”梨梦轻哧一声。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谁呢?”凌雅峥说着话,瞧着天色渐渐黑了,就带着梨梦向养闲堂陪着凌古氏吃饭去,吃过了饭,正坐在房里替凌古氏研磨敷脸的药沫,忽地听见廊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就好奇地坐在里间向明间里探头。
凌古氏正躺在美人靠上敷脸,听见动静,就也睁开眼睛。
“母亲。”
凌雅峥听是凌秦氏的声音,诧异了一下,疑惑地想素来有条不紊的凌秦氏这会子怎么慌了?
凌古氏不悦地躺在美人靠上,揭下脸上敷着的药粉,坐起来由着绣帘、绣幕给她洗脸,就蹙眉问:“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母亲,马家打发人来讨他们家姑娘的庚帖。”凌秦氏皱着眉,向门外指了指,示意凌古氏马家的人就在门外等着呢。
凌秦氏一怔,先质问凌秦氏:“可是你乱了什么礼数了?”
凌秦氏忙道:“母亲,儿媳不是没经过事的,这点子小事,难倒还弄不明白?”
“那马家为什么忽然来讨要庚帖?”
凌秦氏一时语塞,须臾说道:“母亲,不若将庚帖还给他们家,再打发人去青帝庙里请老太爷问一问。”
凌古氏皱了皱眉,说道:“你公公忙着公事,连家也回不得,你还拿这事烦他?据我说,既然你公公跟马家先定下来了,马家如今要退,那就只能是你这出了差错。可是你见马家人时,拿了国公爷妹妹的架子?”
凌秦氏不料凌古氏执意认为错在她头上,登时愣住,“母亲,儿媳……”
“我最知道你了,你这人看着大方端庄,骨子里冷着呢。”凌古氏伸手在绣幕捧着的瓷罐中挖了一点带着药香的香膏,轻轻地在脸上涂抹均匀,一句话三叹息地说:“我最知道你了,先前,就连我这婆婆,你也很不乐意搭理,定是你见马家打发来的媒人时,拿大了,人家才以为‘高攀不起’,急着讨回女儿庚帖。”
凌秦氏彻底目瞪口呆,望了一眼屋子里坐着的凌雅峥,垂着手掐着帕子轻声问:“那就请母亲拿主意吧。”
凌古氏仔细看着自己个的两只手,略想了想,就说:“九月九日,你也向印透山去,好生跟马家夫人说说话,务必叫马家回心转意。”
凌秦氏只觉凌古氏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斟酌着说:“这么着,是不是显得咱们太巴着这门亲事了?别叫马家看轻了。”
“就是你这性子才害得智吾的亲事一波三折,行了,就听我的,先将庚帖还回去,再打发人准备车轿,等着九月九日出门。”凌古氏说道。
“……是。”凌秦氏为难地应着,见凌古氏没旁的吩咐了,这才退了出去。
凌雅峥捧着小巧的石臼出里间走出来,走凌古氏身边坐下后,依旧拿着小小的石锤研磨药粉,瞧着凌古氏的脸色,轻声说道:“祖母,大哥的事也未必是二伯娘惹出来的事。”
“我知道。”凌古氏忽地冲凌雅峥一挤眼睛,“不过是难得找个机会教训你二伯娘罢了。”
“那大哥的事……”
凌古氏不以为然地说:“智吾配马家那姑娘绰绰有余,不娶他们马家姑娘,多的是好人盼着你大哥来娶呢。”
凌雅峥随着点了点头,笑道:“那还叫二伯娘去印透山问马夫人究竟。”
凌古氏一把揽住凌雅峥的肩膀,笑道:“我就看不得她清净。”
凌雅峥听了一笑,替凌古氏研磨了药粉,待天色不早了,就随着凌古氏歇下。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绣幕进来说:“老夫人,昨晚上大少爷在前院醉倒了。”
正叫凌雅峥替她梳理头发的凌古氏一怔,蹙眉说道:“你去告诉大少爷,不过是被马家讨回庚帖罢了,有什么要紧的?若是他学了他三叔的样醉生梦死的,等着我怎么收拾他去!”
“是。”
凌雅峥瞧着绣幕走出去,疑心马家小姐会替元晚秋枉担了罪名,手上替凌古氏挽着头发,就笑道:“大哥兴许是面子上抹不开。”
“哼。”凌古氏冷笑一声,“你大哥就是被你二伯娘压得没了男儿血性,不然,就骑了马去马家问一问为什么讨回庚帖又怎样?”
凌雅峥一笑,觑见元晚秋随着绣帘过来,就向她看去,见她精神得很,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模样,暗自佩服起来。
“老夫人,大夫人打发人来说,她怕是有了身子了。”绣帘轻声说道。
凌古氏冷笑道:“只怕她眼瞅就要临盆了吧!跟她亲婆婆一样,浑身的小家子气,就当谁要害她骨肉一样。”觑见凌秦氏无精打采地过来了,就说:“快些给你嫂子请大夫吧,别出了事,又怪到我头上。”
“……是。”凌秦氏犹豫着,就问凌古氏:“母亲一大早打发人去前院,将马家讨回庚帖的事张扬开了?”
凌古氏一怔,拿着胭脂匣子问:“这事旁人还不知道?”
“……因想着兴许还有回环的余地,尚未瞒着府里其他人呢。”凌秦氏眼中的神采蓦地少了两成,狐疑地看向元晚秋,须臾又觉马家不会知道凌智吾跟元晚秋的事,必不会是为这原因讨回庚帖。
凌古氏有些恼羞成怒地将胭脂匣子向梳妆台上一扣,冷笑道:“你惹得马家讨回庚帖,如今倒打一耙,反倒怪我将这事宣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