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来这里是求财的,只要生意做得成,一切都好商量。”范进这时已经在身边的人伺候下,脱下自己的斗笠蓑衣,身边两个女子,一个年纪略轻英姿飒爽,一个年龄大一些,却如盛开牡丹,正在好年华。
张财在塞外跑生意时远远见过三娘子几次,现在看来,感觉这上了几岁年纪的女人有些像是三娘子,但是又拿不准,只在心里记下。他又道:“张宗礼这个混账东西,不懂得怎么伺候贵人,还得老奴去教他。老爷在这里宽坐,老奴去去就来。”
“您请便。其实酒肉的事都好说,只是辛爱那边?”
“老爷放心,消息老奴会安排人送,这一半天肯定就有下文。”
张财行个礼,扣上斗笠出去,不多时就找到了正吩咐部下预备酒肉的张宗礼。两人站在露天,任雨水打在身上,低声交谈道:“我们的人算上我只有九个,其他五十四个都是范进的人。在大同遇刺时,范进露过一手,他会功夫。其他的人也不是废物,全都带着鸟枪,带队的戚金是戚继光的侄子,将门虎子不好对付。你的人好用不好用?”
“财伯放心吧。我的人虽然比他们少,但是是上过阵杀过人的,打起来不吃亏。只要动上手,其他人就没了退路,只能跟着我干。沙里飞的马队在山里藏了两天,就等我们的消息。他那一百多人虽然不能攻城,可要是在平地上较量,起码能拼掉范进一半的家当。再说不是还有大汗了么?”
“废话,辛爱的人动了手,我们就被动了。老爷子有话,要光明正大的办他。到时候还能给你请功,让你升官。”
“今晚就动手?”
“别急,等到交易的时候,标营一露面,你立刻就动手抓人。”
“一切听财伯吩咐!”
边墙之外,大小帐篷汇聚成一片汪洋,象征着军势的庞大。自俺答封贡以来,这还是土默特部落第一次集结如此庞大的部队,以近八万人的兵力,向大明边境施加压力。兵多累将,如此庞大部队的调度安排,乃至物资补给,都是巨大的压力。辛爱在得到大军支持的同时,也承受着这些俗务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本就病弱的身躯,负担越发严重。
虽然在之前的较量中,蒙古军取得先手,但是辛爱也知道,那是自己在明朝的卧底,以及明军自己不想出力双重作用下的结果。距离真正的胜利,还差得很远。对手是个顽强而又善于用兵的老人,每次自己得胜之后,他都能及时收拢部队,重新组织防线。眼下的优势还不能转化为胜势,而自己的物资储备却已经不足以支持长期的消耗。必须找到个合适的机会,给明军足够的杀伤,同时还必须保证自己这边伤亡不高。
毕竟明朝人口的数量远超过土默特部落,跟明军比伤亡,绝对是下策。他皱着眉头,在简易地图上比划着,思考着下一步计划。这时,帐篷门掀动,他的兄弟扯力克从外面走进来。这是个高大而又强壮的汉子,相貌很是丑陋狰狞,如果不是一身发达的肌肉,恐怕没哪个姑娘愿意接近他。但是在他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过人的谋略。
他看看地图,微笑道:“大汗还是拿不定主意?”
“扯力克兄弟,你看看这里的地形,如果我们去了那里,明朝人给我们设埋伏,我们就很被动了。虽然代王府和张家都有消息过来,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把本钱都投进去。”
扯力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想吃上好的烤羊,就不能怕烫到舌头。依我看,明朝人肯定在这里设了伏兵,张家……多半上当了。”他粗大的手指在平虏寨、镇武堡一线重重一戳,“猎人下了夹子要猎狐狸,但是如果去的是一只老虎,又该怎么样呢?我会带两个千人队作诱饵,把他们的部队引出来,大汗带八个千人队再吃掉他们的伏兵。郑洛手上能用的牌不多,可靠的部队只有自己的标营加上大同的抚标。别看这帮文官平时斗得厉害,但是和我们作对时,就会放下仇恨,一起和我们拼命。我们的一个万人队,对付他们的六千人标营,即使不赢也不会输。打掉这支部队,就像是马群失去了头马,其他的部队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辛爱一愣,问道:“扯力克兄弟,那我们怎么对付范进?”
“当然不能像张家说的那样,杀了他以后还怎么和大明做生意。我们抓住他,和大明谈妥了条件再放人。就像当年把汉那吉跑到大明一样,这次只不过是反过来。以前是父汗求着大封王,这次我们要大明求着我们做王!”
“可这个万人队是我们全部的本钱……”
“如果这次赌不赢,留多少本钱又有什么意义?再说钟金哈屯……”
辛爱无语。
暴雨如注,天地变色。平虏寨的大门打开,一队百人以上的队伍进入大寨,随后寨门关闭。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场骚乱发生,于顿饭之工后平息,雨水中已经多了无数暗红颜色。
山中,悍匪沙里飞临时的驻地营外,一支队伍在雨中悄然来到,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几个岗哨,随后摸进了帐篷里。以一路快刀成名的沙里飞刚刚抽出自己的弯刀,一道白光以抵眼前,刀剑相交,刀锋断成两截,身上的皮甲也被划开,沙里飞一个懒驴打滚好不容易滚到外间,却见营地里已经化成修罗屠场。
一个手持长戟的男子在外面埋伏多时,沙里飞刚站定,长戟就如幽灵般从暗处袭来,一击刺入他的后腰。沙里飞一声怪叫,强忍巨痛向前疾奔,想要摆脱死局。帐篷中的人已经冲出来,一剑干净利落地划过他的咽喉。直到此时,才听到持剑人的声音:“江南薛素芳,特来领教沙里飞的快刀,公平比武,死生不论!”
沙里飞死前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这声音真好听,这话真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