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轩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了一根抽上,随手把烟盒递给武顺,示意他自己拿。然而武顺却没动手,看着烟盒迟疑。
林羽轩举了半天烟盒没见他有反应,奇怪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抽?”
“唉……”武顺皱皱鼻子,“抽了回去我爸又闻到我身上有烟味。为这个他跟我吵好几次了。”
武顺今年才刚升上高二,没有一个家长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抽烟喝酒,更何况孩子还没成年。有一次武大问撞见武顺和林羽轩一起在台球厅里抽烟,就为这一根烟,他差点逼迫儿子跟那个叫林羽轩的不良少年绝交。但林羽轩是武顺最要好的哥们儿,武顺不惜以离家出走甚至绝食来抗争,武大问最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林羽轩奇道:“你爸自己不抽烟吗?”
这个问题让武顺不屑地嗤了一声。武大问当然是抽烟的。他们第一次为抽烟这件事吵架的时候,他就用这个理由回击过。
当时他质问武大问:“你自己一天多少根烟,你凭什么管我?”
武大问不甘示弱地予以回击:“你才几岁?你老子几岁了?等你成年了我就不管你,但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武顺压根不吃这一套:“凭什么我必须听你的?少拿那套封建礼教来压我。你管不好你自己就没资格来管我!”
当时武大问听了他这番话,看他的眼神特别失望也特别可笑。他说:“你为什么要抽烟?你能有什么烦恼要抽烟?你现在这是最好的年纪你懂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等你肩上担子像我一样重的时候,你再来跟我探讨这个凭什么的问题吧!”
武顺不懂。他的烦恼有很多,是武大问不能理解。当然,他也不理解武大问那个年纪的烦恼。他虽然不服武大问的管束,但他不想跟父亲没完没了地吵架。所以他偶尔也会妥协。
林羽轩见他不接烟,耸耸肩,收起烟盒自管自抽了起来。
武顺扭过头看着他。林羽轩吞云吐雾的动作很熟练,白烟从他嘴里离开,逸散到空气中,带着一股寂寥感。以及一种令人羡慕的自由感。
良久,武顺耐不住心里痒痒,伸手摸向林羽轩的口袋:“算了,我还是来一根吧。”
……
打完球,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路过一家蛋糕店门口,林羽轩漫不经心地往店里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件事儿来:“哎对了,今天是不是你生日啊?”
武顺哈哈一笑:“对啊。”
男孩子没有女生那么细腻的心思,林羽轩事先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和惊喜。他想了想,说:“要不我去买块蛋糕给你?”
“不用,我不爱吃甜品。”
“哈哈哈哈。也是。蛋糕这种东西给小姑娘吃还差不多。大老爷们捧块奶油蛋糕,总感觉娘们唧唧的。”林羽轩勾着他的肩膀,“那你要什么礼物不?我最近手头紧,过段时间有钱了就给你买。”
“你请我喝瓶雪碧就行啦!”
……
武顺满头大汗地回到家,正要进屋洗澡,郑婉柔捧着一块大大的奶油蛋糕,兴高采烈地从客厅里迎出来:“小顺,生日快乐!”
武顺看到蛋糕,微微一怔。这是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每一层都装饰了精致的奶油裱花,蛋糕上面还点缀了许多草莓、芒果等水果点,非常可爱。
“晚上外婆、爷爷奶奶和家里兄弟姐妹都会来为你庆生,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郑婉柔语气带点小炫耀,把蛋糕托到他面前,“喜欢吗?”
武顺却只是嫌弃地看了一眼,冷漠地低头换鞋:“不喜欢。”
郑婉柔微微一怔。
武大问此刻就站在客厅里。郑婉柔是个很贤惠也很能干的母亲,今天儿子生日,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个上午,亲手做出一个精美漂亮的大蛋糕。连武大问都钦佩妻子的动手能力。他本以为儿子也会很惊喜,可武顺竟然如此不捧场。
他心中不悦,按捺住了没有出声。
郑婉柔忙活了半天的成果被儿子一句话就否定了,心里十分委屈。这蛋糕本是要留到晚上大家一起吃的,此刻她却忍不住从蛋糕顶上摘了一颗草莓下来:“你先尝尝看?”
武顺嫌弃地撇开脸:“我不要吃。”
郑婉柔瘪瘪嘴,撒娇似的把草莓递到儿子嘴边:“尝一口嘛,妈妈花了……”
话音未落,武顺不耐烦地用力推开她的手,低吼:“我说了我不要吃!”
郑婉柔本是单手托着大蛋糕,被儿子一推,瞬间失了稳心,蛋糕朝着地上滑去!她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捞,却已经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硕大的蛋糕砸在地上,奶油溅了满地满墙!
郑婉柔愣了,武大问愣了。
武顺也愣了一瞬。飞溅的奶油仿佛引信的火星,点燃了他压抑数日的炸药桶,他非但没有为此感到愧疚和惋惜,反而勃然大怒,扯开嗓门吼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我说了不要吃不要吃不要吃!我什么都不要吃!!!”
郑婉柔盯着满地的狼藉,头低得很低,一声不吭。
武大问从客厅里冲了出来。
“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塞给我?!我是你们的垃圾桶吗??!!我……”
“啪!”
一声脆响终止了武顺的怒吼。武大问狠狠抽了儿子一个耳刮子!
这一巴掌抽得极狠,武顺被打懵了,眼前一阵金光,耳畔嗡嗡作响。等他终于回过神,他看见母亲低着头冲进房间,关上了房门。他看见父亲因愤怒而布满双眼的红血丝,他看见父亲指着他的鼻子,他看见父亲嘴唇翕动,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别吃,我们什么都不会给你!滚!”
武顺耳中轰鸣,费了一些力气才弄懂武大问说了什么。他一声不吭,踩着刚换好的拖鞋,推门就走。
没有人追出来。
……
出门以后,武顺想去林羽轩,可他一摸口袋,手机钥匙刚才进门的时候都扔在玄关了,他身上连一个钢镚都没有,公交车也坐不了。脚上的布拖鞋底很薄,踩在石头路上,脚底生疼。
他不知该去哪里,他不知有哪里可以去,他在小区里晃了一圈,最后到小区花园里的秋千上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