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赶到府门前,险些踉跄着摔倒,他顾不得什么,跟着小厮径直去了内院。
“小柔怎么样了?!”他神色肃穆,推门后却见陈怀柔斜靠着软枕,右脚抬高搭在几案上,赤着小脚,柔软光洁的皮肤上仿佛渡了一层光晕,正跟陈睢一人抱着一只猪脚啃。
“哥?”陈怀柔含着肉喊了声,陈睢也跟着蹦了起来,油光满面的脸上喜出望外,“哥,你怎么这么黑了!”
陈旌喜爱读书,身上总是带着书生气,后来不知怎的弃了书卷,跑去军营历练,身子倒是强健许多,脸也黑黢黢的,眉眼间皆是英武干练之气。
他嗯了声,摸了摸陈睢的脑袋,喊过爹娘之后,又走到床前,细细打量着陈怀柔,“小柔这是?”
“姐是装的!”陈睢嘿嘿一笑,放下猪脚胡乱在身上抹了抹油。
“装的?”陈旌不解,将犹疑的目光落到陈怀柔脸上,陈怀柔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是装的,娘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拦她,她就风风火火遣人叫你回来。”
陈旌心里绷着的弦好歹松了下来,他坐在床尾,从柜中取出药膏,抠出些抹在掌心,搓开捂暖后,对着她的脚踝涂了上去。
“为何要装昏迷,谁又惹到你了?”他声音和缓,许是因为赶路带着一丝疲惫。
“韦令慧啊。”陈怀柔看着被抹的发亮的脚,想往回抽,却被陈旌按住,“别动,还有一点没涂完。”
“疼不疼?”陈旌收起药瓶,擦过手后,又俯身上前给她擦掉嘴角的油渍。
“不疼,我就是昏给她们看的。”陈怀柔嘻嘻一笑,陈旌亦跟着笑了起来。
孟氏之所以急忙将陈旌召回府中,是因为每回只要陈怀柔身上疼,家中必有亲人受伤,外人只道她被养成了富贵花,却根本不知其中厉害。
陈旌知她无碍,在府中睡了一夜后,翌日清早便骑马赶回西营。
陈承弼难得跟着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尚未用膳就出了府,大摇大摆的去了韦家。
韦府的管家攥着袍尾往前厅跑,跨过门槛摔了跤顾不上矫情立刻爬了起来,“老爷,老爷,沛国公来了,堵着门口骂呢。”
韦正清猛地一拍桌案,嘴角抽筋一般抖了抖,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沛国公一家如此疯狂,不过为了宁永贞,便要跟他们撕破脸皮。
“他骂什么?!”
“他,他说,小姐面慈心狠,把他家小姐打的至今昏迷不醒,他要给女儿讨个公道。”管家支支吾吾,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着韦正清,他没敢开大门,沛国公的为人他早就有所耳闻,那是个疯起来谁都拉不住的主。
韦正清气的牙根痒痒,欲拂袖往外走,半路生生刹住脚步,难道真的要去跟那个老东西当街对骂?
他敢吗?
他不敢,故而韦正清狠狠朝着廊柱砸了一拳。
陈承弼根本不带歇的,以文人的热情问候了韦家祖宗八辈,偏又不带一个脏字。
韦令慧的眼睛早就肿的跟核桃似的,韦正清看了心烦意乱,忍不住冲她咆哮,“哭什么哭,就知道哭,看见她在,就不知道躲开吗!
平素里数你最机灵,怎么就撞上她了!这回倒好,退婚也不是,不退又憋屈,叫我这张老脸怎么上宁家的门!”
虽没有正式对外公布,可上次他去宁家的时候,已经明里暗里露出想要悔婚的意思。
昨日被陈怀柔当众挑明了宁韦两家的事,往后无论如何韦令慧也不可能跟好的人家议亲了,还能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再去一趟宁府。
就在此时,管家又急慌慌的连滚带爬跑到前厅,手里举着一封信,“老爷,宁府的信,来人说是,说是同意老爷的意思,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韦正清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完了,全完了,闺女砸在手里了。
韦令慧的事情,一时间在京城发酵蔓延,成为诸多贵女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感叹宁家公子的命苦,有人痛斥韦令慧的反复无常,与他们而言,不过都是些调剂生活的趣事罢了。
宁夫人使了个眼色,婢女将黑乎乎的药汁放下,转身出了门。
宁永贞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就像在等人,又像是在发呆,宁夫人吹了吹药汁,送到他嘴边,“别看了,怀柔不会来的。”
宁永贞脸上一热,嘟囔道,“我没在等她。”
“别嘴硬了,若是连这点心思都看不明白,我怎么当你娘。”宁永贞回过脸,将汤碗握在手中,闷声道,“我自己喝。”
药很苦,喝得多了,也就觉不出味道。
“怀柔这几日一直昏迷不醒...”
“她怎么了,怎么会昏迷?!”宁永贞激动的碰倒了汤碗,宁夫人蹙眉,掏出巾帕擦了擦濡湿的衾被,叹道,“听说是在尚书千金的宴会上,与韦令慧起了冲突,被打昏了。”
被打昏了?怕是搞错了吧。
国公夫人孟丛筠出身武家,陈怀柔自幼跟其习武,别说对付一个韦令慧,便是十个也不在话下。
宁永贞狐疑的望着母亲,宁夫人又道,“沛国公跑到韦家大闹一场,我跟你爹商量过,在韦正清登门示好前,先行回绝了亲事。”
那般朝秦暮楚的小人,当时真是头脑糊涂,竟然应了婚事,若非如此,儿子也不会跟他们犯浑,纵马狂奔,更不会摔断腿。
宁夫人吁了口气,胡乱想着竟也红了眼眶。
“我同你爹准备去趟国公府,你要不要跟着过去。”宁夫人试探着劝他,从摔下马之后,宁永贞便再也没有出过家门,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宁永贞低头,想了半晌,哑声道,“我不去了,你们代我看过就好。”
他知道陈怀柔是因为自己,才与韦令慧乃至国公府与韦家闹翻,可他去了又能如何,残着一条腿,像没事人一样,说声谢谢?
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