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随着年纪的渐长,脑海中对于来到凌家之前的生活已经彻底的遗忘了,包括夜里断断续续小声抽泣的那声“妈妈”。
她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凌家开始的。
记得,那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寒冷春天,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圈着坐在了摩托车的油箱上,是那种九十年代的老式五羊本田,摩托车骑得飞快,有些旧了,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方圆一里开外都能听得到。
那个时候,摩托车还是稀罕物,整个镇上只要为数不多的那么几家人才有的。
那个时候空中还下着细雨,天气十分阴冷。
她幼小的身上穿了一件十分厚重的棉袄,但依旧被冷风吹得直打颤,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似的,生疼。
那种穿透皮肤,刺进骨子里的冷,是她这一辈子永远无法忘却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小,小到并不知道如何思考着自己怎么会坐在这辆陌生的大怪物似的车子上,也不知道骑着这个怪物车的人是谁,更不知道这个人、这辆怪物车会载着她去往何处。
她仅仅只知道愣愣的、傻傻的小声啜泣着。
小小的身子在咆哮的摩托车上摇摇欲坠着,瑟瑟发抖着,那样恐惧,那样无助。
第2章 002
南方的春天阴冷刺骨,而这辆摩托车就这样在这个阴寒的初春将她领到了陌生的新家。
领着她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坚固的头盔下露出一张头发凌乱、胡子拉撒的脸,三十岁上下,相貌凌厉,眼神凶悍,一个眼神便可令人直打哆嗦。
那人抓起了她后脖子上厚厚的棉衣直接将她整个人从摩托上给拎了下来。
后来,时间长了,石兮才慢慢的知道,这人姓凌,是石锡镇上有名的酒鬼,十日里有九日是疯疯癫癫或醉得不省人事。
凌叔叔喝醉酒了,脾气十分暴敛,喜欢打人砸东西,家里无一完好之物。
而这一刻,是他为数不多的较为清醒的时刻。
将她扔在地上后,就自顾自的往屋子里走了去,走了几步后似乎想起了石兮,就皱着眉停了下来。
随手指着里头的一间房间,操着粗狂的嗓音对她说了句“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接着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乱糟糟的头发一头栽进了另外一间屋子里的席梦思上,不多时便已呼呼不省人事了。
留下仓皇无措的小石兮独自面对着这个陌生又寒冷的家。
屋子里家徒四壁,放眼望去,无不陌生。
那个时候的石兮还十分胆小,非常爱哭。
她手脚冻麻了,十分害怕的缩在墙角里直哭,抽抽搭搭、断断续续的哭了有大半个小时了,,双眼都肿得眯成了一条线,眼泪、鼻涕糊满了整张小脸。
却用力的憋住气息,丝毫不敢哭出声来。
于是,远远地只瞧见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落单的小老鼠似的,显得十分可怜。
就在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忽而听到一声高喊“哪里来的小妖”,紧接着一颗威力十足的子弹远远的,精准无误的朝着她笔直射来,射在她的额头上,正中眉心。
由于这颗子弹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惯性使然,石兮整个小身板被带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整个小身板像个不倒翁似的摇晃了两下后,直接一个屁股蹲跌坐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整个人都被打懵、摔懵了。
后知后觉的怯怯抬眼,就瞧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手中拿着一个木质的弹弓。
身体依旧还保持着“瞄准”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收回,动作标准,眼神犀利,瞪着一双凶煞的眼,像看待猎物似的直勾勾的瞄准了石兮。
弹弓是木质的,做工拙劣,平淡无奇,用淡黄色的橡皮筋包裹着一块儿黑色的橡皮,偏偏这个劣质的弹弓,却杀伤力十足。
以至于石兮呆愣愣的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一下子忘了抽泣。
于是,在这个全民都在观看《西游记》的年代里,石兮这只突然出现的“小妖”,误打误撞的成了凌骁的虎口之食,被他给轻而易举的收了。
与凌骁的第一次见面,就在石兮弱小的心灵上落下了浓重的阴影,从而奠定了未来十余年来,永远怕他这个坚固事实的基础。
石锡镇不大,花上十几分钟便可以走完,这个小镇上有半数人家姓凌,据说凌家曾是石锡镇上有名的大户人家,凌骁的爷爷曾是石锡镇的镇长,爷爷去世后,镇长的位置便落到了石锡镇第二大家族的白家头上后,凌家这才渐渐没落了。
没落的原因,所有人都归结到了整日嗜酒如命、不务正业的凌叔叔头上。
后来在无数次凌骁与镇上同龄的孩子打架的过程中,同时也随着年纪渐渐的长大,听镇上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这才知道了凌家一蹶不振的缘由。
这也就是为何一开始这个家中就只有凌家父子二人的缘故。
家里没有操持家务的女人,日子过得有多艰辛自然可想而知。
以至于后来石兮每每回忆起她的童年生活,都不禁暗自感叹着,当年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被拉扯大的。
印象中,在刚到凌家的头半年里,她每个夜里都是偷偷哭着入睡的。
她胆子小,又没有名字,不敢与人说话,有小半年没有开口说过话,还是半年后上了学,这才开始试着慢慢的张嘴。
许是胆小怯懦,又许是长期没有说话声带受了影响,渐渐地变成了个说话怯怯懦懦、断断续续的小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