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秋景露和沈焯要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一定是叶瑾不会轻易接受的,不然如何会劫了自己来威胁叶瑾呢。
他那时叫她不要擅自离京,是她唐突了。
若是那日没有离京,若是那时没有南折华州,如果自己没有在华州城外的茶寮停歇,如果没有惹上温绪……
秋景浓追悔莫及。
她果真是除了给他添麻烦,再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了。
从前也是,如今也是。
秋景浓想起般若寺里,智闲大师欲言又止的那句话,贵主今日所遇之人,是劫,非缘。
她并不知道温绪将会是她怎样的劫难,此时此刻却只觉得,她大概是叶瑾的劫难吧。
上天叫她重活一世,总不会只是嫌叶瑾一生顺遂,来给他添堵的吧。
和沈焯、秋景露又是一番刀光剑影的寒暄,直到天色将晚,才放了秋景浓回早些时候梳妆的院子。
秋景浓觉得有些累,回到院子时,青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秋景浓看了她一会儿,睡着的恬静脸上丝毫看不见往日的耍小性子时的鲜活,一路舟车劳顿,这姑娘大概也累坏了。
秋景浓也不叫她,耐心地看了一会儿,便自顾朝里面走去,任婢女更衣了。
云国的盛装秋景浓实在是承受不来,卸了那堆叠的珠翠,脱了那层层的衣裙,秋景浓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寻了从大兴带来的一套男装换上,又束了发,秋景浓内心才算安定下来。
婢女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青沙竟然没有醒,秋景浓看了看还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青沙,终是叹了口气,独自朝门外走去了。
有些事情,她不是看不见,不是不明白,只是没到非要兵戎相见的地步,秋景浓不想非要说破。
踏出门的那一刻,始终昏睡在桌前的侍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秋景浓刚踏出门,就撞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温绪。
坦率讲,秋景浓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因此,一见他,秋景浓叹了口气,扭头就要往屋里拐去。没想到刚转回身,便被温绪叫住了。
“叶夫人不想出门走走么?”眉眼弯弯地样子甚是无辜,仿佛将她劫掠来的不是他一般。
本想着自己一个人清净些,没想到出门就撞见始作俑者,秋景浓心情不大好,连带着嘴上也带了刺,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是想出门,只是身在屋檐下,这不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么。”
温绪倒没想到一路上随和自在的秋景浓像是突然吃了火药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秋景浓一番,莞尔道,“不若随温某去后花园走走?”
秋景浓自然知道就算不是温绪,也一定会有人出来拦截她,房檐草丛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底恰好有疑问想要找温绪证实,便点点头,随温绪去了。
“景浓有个疑惑,一直想要问问驸马,不知道驸马可能指点一二?”跟在温绪身侧,秋景浓决定开门见山。
沈焯能够登上帝位,除了自身的铁血手腕,还离不开嘉信公主府的帮忙,这些日子秋景浓在沿途也听了不少民间野史,都说驸马温绪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跟这样的人绕弯子,无异于班门弄斧,秋景浓并不打算在温绪面前自取其辱。
“你便说,温某若是知道,必定告知。”
秋景浓在心里冷笑一声,温言道,“景浓自认为装扮毫无瑕疵,驸马是如何得知景浓的身份?”
明明在去般若寺的路上遇见温绪时,他还对自己是清河崔氏的公子深信不疑。
“原是不知的,只那日我的一个随从说夫人面熟,与秋六公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某稍加思考,也就知道夫人的身份了。”
开什么玩笑?
她哥哥秋意南早就被贬到了蜀中,温绪的随从远在云国,如何能够知道秋意南的样貌?
温绪似乎也看出了秋景浓的不信,苦笑一声解释道,“对此温某也很费解,不过听说夫人母族正是清河崔氏,想来在蜀中必定多加拂照,六公子能够出入蜀中也不足为怪了。”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景浓听他这样说,才猛然发现一个她一直忽视的事实——清河崔氏的郡望就在在蜀中附近,而蜀中的平犀书院,正是崔氏的产业。
想必蜀中大部分的地方清流,都是受过清河崔氏的恩泽的。
为何那时慕子宸毫不犹豫地将秋家贬至此处,为何那时他叫她放心……
慕子宸不是毫不犹豫,他是仔细思量……
他竟然为她着想至此……
想到那人,秋景浓眼神一暗。她如何值得,如何配得上他的一腔深情。
不过是背上一桩又一桩的债罢了。
可温绪说自己单单凭借一个随从模棱两可的话就推断她是女扮男装的秋七,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终究叫她不能相信。
何况心中早有猜疑,不过是不愿相信罢了。
秋景浓心中有了思量,也不再追问,只顾朝着花园中一处菊园去了。
她以秋为姓,却最不喜秋天,因着大兴的秋太过肃杀短暂。她最不喜菊,因为那花枉担了一份风骨。
温绪跟上去,却似乎并不想结束这虚实难辨的交谈,道,“听闻大兴这些日子不太平,不知道夫人如何看待?”
不太平……大兴何曾太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