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壳挑起帘子让她进去。
傅云章半靠着床栏上,衣襟松散,脸色还好,只双唇颜色苍白,看她进来,眉头微簇,“我听人说……你去吏部了?”
一开始乱起来的时候他身在吏部,正和崔南轩商量湖广漕粮的事,想起她之前的警告,立刻带着所有人躲到安全的地方。但那帮人像是认准了非要杀崔南轩不可,一直紧追不放,后来他穿上崔南轩的衣裳,替他引开人,之后中了一箭,其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莲壳说是霍明锦的人送他和傅云英回来的,傅云英似乎和霍明锦争执过,李昌他们这些天一个个面色阴沉,一声不吭,气氛古怪。
崔南轩还是受伤了,现在在家养伤,据说还没醒。
傅云章眼神示意莲壳出去守着,“云英,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和霍指挥使吵架了?”
傅云英笑了笑,把花觚挪到床边高几上,修整了一下花型。
他喜欢供花,用不着多名贵的花,只要是院子里长的,哪怕是一把野花。
“这花好不看?”
傅云章虽然心事重重,还是顺着她的话瞥几眼花,道:“自然好看。”
她擅长供花,一年四季都能将屋子装点得雅致,简简单单的野花野草到她手里也能摆出好看的姿态。
姚文达为此夸她安贫乐道,是个雅人。
他却觉得她并不是附庸风雅,也不是刻板,而是发自内心喜欢生活,珍惜每一天,所以每一天都过得认真。
“你们吵架了?”他又问一句,眸子里写满担忧。
“没有吵架……”傅云英拿起一旁的刺绣团扇,帮傅云章打扇,“只是现在事多,我不想让他分心,等事情处理完,我会好好和他说清楚。”
这么说,他们还是起争执了。
傅云章心中一紧,坐起身,按住傅云英扇扇子的手,“我去和他说。”
她摇摇头,“二哥,你先好好养伤。”
傅云章轻轻叹了口气,“事出突然,救崔南轩的时候,我没有多想……你不该来的。”
傅云英已经打听清楚了,帮傅云章解决翰林院麻烦的人就是崔南轩。还有之前江西缺粮,巡抚曾找湖广借粮,知府想都没想,答应下来,命黄州县送粮,傅云章知道此事后,立刻想办法打点。
借粮只是小事,但这种借粮最后往往演变成征漕粮,到最后,黄州县所有老百姓很可能要背上服役之苦,家破人亡只是轻的,子孙后代都得跟着受罪。
崔南轩是湖广人,知道此事后,把征粮的事妥善解决了。
傅云章觉得自己活不长,不如救下崔南轩,不管他私德如何,在公事上,他没有犯过错。
即使人人都知道他为的是自己的前程,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二哥,如果你知道我有危险,你会怎么做?”
傅云英继续为傅云章打扇,问。
傅云章看她一眼,有些无奈,他自然要去救她,可她不喜欢崔南轩,他却为崔南轩冒险,“这不一样……”
“一样的。”傅云英一口剪断他的话,道,“只要你好好的,你帮的是谁,我一点都不在意。”
房里安静下来。
傅云章久久无言,半晌后,抬起手,手指碰碰她的脸,幽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晓得了。”
不一会儿,门被叩响,丫头把刚熬好的药过来了。
傅云英看着傅云章吃过药,等他睡下,出了院子。
乔嘉守在外面,看她出来,颔首致意。
她唔一声,示意乔嘉跟上自己。
两人走过长廊,穿过月洞门的时候,她忽然道:“乔嘉……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乔嘉脚步一顿,抬起眼。
这个平平无奇、从来喜行不露于色,单调乏味得近乎没有情绪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眸中可以称得上为惊讶的表情。
“我已经摸清楚王派到各地的人手,所有人的来历、姓名、特征我一清二楚,这几个月我频繁调动他们,打压他们,以此震慑人心,现在他们虽然仍然桀骜不驯,倒是还算听话,没有人阳奉阴违……”
乔嘉听懂傅云英的暗示,退后一步,抱拳道:“小的对公子绝没有恶意,公子无须警告小的。”
傅云英看他一眼,“我查过你的背景,你不是真正的乔嘉……连楚王也被你瞒过去了……”
她话锋一转,“你是霍明锦的人?”
乔嘉瞪大眼睛,呆了片刻,低下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二爷的伴当,三四岁起就跟在二爷身边,自小在侯府长大,随二爷出生入死十几年。”
傅云英早就有怀疑了,此刻听他说出,并不觉得意外。
难怪霍明锦会放心派乔嘉保护自己,乔嘉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李昌、赵弼那些人是他军中的部下或者后来收服的人手,只有乔嘉是他从小的玩伴。
“为什么李昌他们不认得你?”
自从回京以后,乔嘉低调了很多,傅云英经常忘记他的存在,但她可以肯定他和李昌并不相识。
乔嘉低着头答:“我很少出现在人前,当年二爷出征的时候并未带上我,后来二爷死在海上的消息传来,我想着就算二爷死了,也不能让二爷尸骨无存,带上所有积蓄去海上,雇佣当地渔民,前去寻找那座孤岛……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了几年,终于找到二爷了。二爷那时候就计划着复仇,派我回湖广监视沈家,为了方便行事,我混进楚王府,和楚王的人成了朋友,所以李昌他们不认得我。”
傅云英低叹一声,“他是什么时候派你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