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撤退的队伍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哀伤之中,但士兵们仍自发地保持着秩序。仅有的三辆汽车被用来载运伤员以及拖曳反坦克炮,幸存的炮手们或是坐在炮架上随行,或是跟在步兵们中间徒步撤离。那些没办法搭乘汽车的伤员只要拄着拐杖或躺在担架上,由同伴照料着缓慢前行。
这里听不到埋怨,看不到摩擦,每个人都竭力保持着军人的风度,就连伤者也尽量忍着不发出呻吟。
在经过两辆虎式坦克的残骸时,德军步兵们都自发地减慢了速度或是驻足片刻,不少人默默脱帽致意。这两座钢铁坟墓里埋葬着帝国最优秀的战士,他们虽然没能成为叱咤风云的王牌,却为之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们是在风中死去的雏鹰,是在阳光下消散的冰晶,他们用出彩的表现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的战斗意志与技巧堪比同时代的任何一名坦克王牌!
即便是铁石心肠之人,面对这无声的场面也会为之动容。
在从村庄延伸向北方的公路上,千余名德军官兵组成的撤退队伍浩浩荡荡,而从两翼阵地撤退的士兵们也有上百人。他们直接沿着树林边缘向北走,也许是人少路长的关系,渐渐的,这些士兵彼此之间都隔了一些距离,以至于看上去稀稀拉拉,仿佛一群互不相识的散兵游勇。可事实上,这些人自发承担着保护队伍侧翼的任务。每走一段路,士官或者年长的士兵就会爬上附近的山丘警戒观望,直到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士兵们都从旁边走过去了,他们才会加快步伐跟上去。
身背“波波沙”,手持毛瑟98k,头上戴着一顶破了口子的m42钢盔,林恩默默地走在同伴们后面。过去十个小时所经历的战斗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从前沿阵地崩溃开始,林间伏击、遭遇苏军空袭及坦克追杀,又先后两次阻击苏军步兵,这些在他穿越到战争时代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更重要的是,他不仅坚持了下来,还牢牢掌握了一门杀人的技艺——亲手干掉的敌人比过去杀鸡宰鸭的数量还多!可是,杀人并没有让他产生快感,也没有让他觉得上瘾,从最初的恐惧无知到现在的茫然无措,他依旧在一个又一个“为什么”中苦苦挣扎。
这是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争,战斗也许只是为了满足生存这个最基本的需求,只是如此么?
呼啸而至的炮弹突然打断了林恩的思绪,由于心里毫无准备,他生生吃了一惊。仓促回首,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不用说,制造这些“污染”的又是那些他既怕又恨的苏军坦克!
炮弹就是催命符,接踵而至的“犀利杀器”迅速掠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生命。沿着公路行进的德军步兵们忙不迭地散开,然而苏联人似乎从来就不需要为弹药而艹心,他们的坦克和自行火炮隔着七八公里就在猛烈开火,全然不在意多数炮弹偏离目标所造成的浪费。
走在树林边缘的林恩虽然暂时没有姓命之忧,但他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儿庆幸。在“屠夫”和另外几名士官的带领下,所有人都开始加速狂奔。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但胜利并不是以单枪匹马逃离战场来算的。那些离开公路往两边逃散的同伴们正岌岌可危,没有受伤或是伤势无碍的还好,腿部负伤以及必须要依靠担架抬行的,在苏军的炮击面前很快陷入仓惶无助的境地。于是,“屠夫”他们不顾苏军炮弹的威胁往公路那边跑,沿途遇上了自己人便想方设法帮着他们往北撤退——碰到腿脚不灵的,两个夹着一个跑;碰上抬担架的,四个抬着一个奔。
在这种情形下,四肢健在的林恩根本没有多想,与人合力搀扶着一名伤员就开始狂奔。很“不幸”,在补给并不充分的情况下,这名体格魁梧的士兵依然保持着相当的重量,林恩不得不咬牙承受着肩部的压力。刚开始一段路程他们还能保持较快的速度,但随着体力的迅速消耗,三个人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而苏军的炮火却没有就此罢休。无数炮弹怪叫着落下,巨大的爆炸掀起一阵又一阵狂暴气浪,就算侥幸没被弹片击中,人们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再一次透支了体力,再一次咬破了嘴唇,待林恩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顿时哑然:跟自己合作救人的不是“屠夫”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