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对军官的迷恋有时就像童话般纯美,可惜林恩却只是毫无关系的旁观者。戈培尔随即笑着说:“这可没办法,整个德国也就一个斯瓦格曼。我的小公主,你是准备继续跳舞呢,还是坐下来欣赏节目?”
“我累了!”海达低声回答说,她大概不会想到这对一位救过自己的军官是多么的不公平,尽管她曾经兴致勃勃地亲手制作了巧克力相赠。
林恩听了确实有点失望,但同时,他也为自己不必担心出丑而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就看节目吧!”戈培尔弯下腰,以他瘦弱的双臂将海达抱起,拖着行动不太方便的病腿,抱着她一直走到厅柱旁位置最正的沙发上。这一幕也许已经让许多宾客感怀父爱的伟大,唯独林恩对戈培尔连一句解释或安慰都没有的行为感到失望。在这个几近穷途末路的帝国,阶层的观念依然是牢不可破的,纵使有过以姓命相救的英勇表现,自己也终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约瑟夫.戈培尔,这个帝国的重要缔造者,根本不能免俗,更不值得自己寄予厚望。
乐队本来已经开始演奏第四支舞曲,应该是由奥地利音乐家舒伯特创作的圆舞曲。对于音乐,林恩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看到爱娃.符特里奇与劳伦次.巴赫配成了舞伴,巴赫夫人则坐到了海伦旁边。就在这时,戈培尔给了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一个手势,只见这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快步走到乐队那边,示意他们暂停演奏。紧接着,他背对乐队指挥向内厅众人宣布说:“诸位,接下来是元首赠送给海达的一份特殊礼物,敬请睁大眼睛细致欣赏!”
这话的用意显然不在礼物本身,林恩心想,而是要提醒在场的高级将领们和重要人士,伟大德意志元首仍是这个帝国的主宰者,他正在并且仍将行使至高无上的统治权,而在他身体不那么方便的时候,他最亲密的战友戈培尔将代为传达他的每一个指令。
然而,接下来走到内厅正中央的那个身影却完完全全超出了林恩的意料,让他恍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自己是谁。
她,眉宽唇厚,眼睛明亮,面色光润,头上素素地点缀着少许红绿饰件,乌黑的长发编辫垂至腰间,颈坠一串松石念珠,身着一袭玫红色长袖藏绸衫衣,以宽大的横条彩布作前襟,以宽松的皮绒作边饰,层叠不至杂乱,朴质不乏雍容。
用留声机播放藏乐,而且是乐器和歌声混在一起的那种,听着有些沙哑、有些吵杂,以至于分为让人觉得颇为古怪,然而美的事物往往不拘泥于形式,她神色从容地甩袖起舞,拖步、叉腰、颤步、晃袖、点步、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韵律、进退自如,在长袖飞舞、裙裾翩跹之中,人们仿佛看到了那神秘的东方高原,看到了壮阔的雪山、辽阔的草原,看到了那些淳朴、自然而又拥有独特文化传统的藏民。
在这一个人的舞台上,她轻快、舒展、奔放、活力,尽情挥洒,让周围的每一个观众都由衷地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幕。
伴随着别致的双手礼,她停了下来,这时候留声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宾客们竟不知舞蹈已经结束,没能挤到最前面的林恩,隔着好些距离亦是看得出神。等他反应过来时,戈培尔已经带着他的小公主起立鼓掌了。接下来,大厅里响起了浪潮般的掌声,从刚开始的稀疏到后面的热烈,这阵掌声演绎了自然界的雷雨过程,林恩看到许多宾客还在交头接耳的热烈称赞着。对于之前在荧幕上看过许多次的藏族舞蹈,他其实并不陌生,只是从未如此认真地观看单人藏族舞。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经历了战火摧残和生死煎熬之后,他仿佛脱了胎、还了骨,魂灵却渐渐迷失了方向。这一刻,他所想的不是她怎么跋涉万里来到这里,而是她现在的生活与未来的状况。尽管宾客们的掌声甚至比戈培尔讲演时还要热烈,但他们未必是对表演者的优美舞蹈给予应有赞誉,而是对新鲜事物的强烈新奇感,确切的说,他们是在热情的围观,他们岂能够通过一曲区区几分钟的舞蹈领悟那种独特的文化神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