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收了一截音调:“将军提到的这些确实是我们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情报,而根据对一些德国主要将领的讯问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在火炬行动和诺曼底登陆前确实被我们的假动作搞糊涂了。”
满场沉默了两分钟,杜鲁门神情尴尬地站了起来:“我们相当一部分议员以及民众都不希望打仗,甚至惧怕打仗。他们同情苏联人在抵抗德国入侵期间所付出的沉重损失,他们敬畏苏联人在反击德国尤其是柏林战役期间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他们觉得一旦开战,苏联人潮水般的装甲部队和低空战术飞机将在两个星期内占领中欧和西欧,我们只能再次退回到英伦三岛,而且不再会有东线战场牵制敌人的大多数兵力。除此之外,我们最英勇顽强的盟友改换了一位温和派的领袖(丘吉尔在战后选举中失去了首相宝座),法国的军队则还是一具干枯的骨架,这一切都让人们觉得我们不堪与苏联人一战。”
听着这番陈述,在场的美[***]人们,不论是坚决反对对苏动武的,还是觉得应该进一步对苏联施加压力甚至以核武器进行威胁的,都觉得尴尬难堪、信心受挫,他们很想像以往的历次重大事件一样强势出击,然而这一次,他们不仅对内外都封锁了消息,还在与苏联方面展开的紧急会晤中遭致冷场——对方全盘否定了美国方面的揣测,至于和平协商、交还专家和图纸这些,更是让苏联人感觉受到了羞辱,以至于愤慨到了当场离席的地步。同样糟糕的是,美国政斧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以身体抱恙等原因掩盖奥本海默等科学家失踪的消息。这正应了那句哲言:说谎者只能不断用新的谎话去掩盖旧的谎话,最终越陷越深而无力自拔。
上校不合时宜——又或该说他是凑准时机的,用酸不溜秋的语气感叹说:“也许真是看穿了我们软弱的内在,苏联人才会频频做出我们意料之外的举动,突袭洛斯阿莫斯、拖延柏林协谈甚至公然在挪威采购铀矿石,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屡屡出现在大西洋西北部的苏联潜艇、很可能设置在加勒比海某处的秘密基地……”
杜鲁门握拳捶击桌面,一下、两下,办公室里的十几颗心脏全部随着这种冷寂的啪啪声而紧张抽搐。
“用飞机把这些证据送到柏林去,展示在谈判桌上,看看苏联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他们一意抵赖,我们就全面关闭位于中欧和西亚的陆上通道,断绝和苏联的一切往来,同时派遣高空侦察机进入苏联境内实施侦察。如果局势继续恶化,那我们也只有重新动员军队并做好下一场战争的准备了!”
这不像是角斗士出场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言,而是备受欺凌者怨愤的恶语。1945年的美国并没有衰弱,反而达到了其军事的新高峰,在国际经济和政治舞台上的影响力曰趋增加,然而曰本宣布投降、世界大战结束后一个多月,洛斯阿莫斯原子弹试验基地接连遭到不明飞行物挑衅以及地面人员的突然袭击。这时候在欧洲战场上表现平平、在太平洋战争末期方才展露出强者霸气的美国大兵们都在愉快地享受胜利,他们有相当一部分都解甲归田了,而重新动员和招募将是一个极其繁杂痛苦的过程。
骄傲的美[***]人们鸦雀无声,他们中有人知道英国首相丘吉尔卸任之前曾制定过一份极其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那就是在击败德国后迅速对苏宣战,趁红色苏维埃最虚弱时一鼓作气冲过波兰、白俄罗斯,打到斯大林格勒,越过德军止步之处,彻底接触这个自1918年以来就让西方世界惶恐不安的威胁,然而德军的阿登反击战让西方盟军尤其是美[***]队看到了第三帝国的余威,战场的另外一边,苏军却摧枯拉朽地攻到了柏林城下,进而以一场空前惨烈的攻坚战拿下德国首都、迫使德军投降。苏军打败德军,德军重挫美军,这样的优先秩序形成了一个默认的规则,那就是同等情况下苏军战斗力是强于美军的,何况在战后的欧洲大陆,苏军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第一个出来打破这种沉默的,是凭借收复菲律宾的作战行动而声名大涨的麦克阿瑟:“如今的气氛让我想起了1941年的秋冬,国内也是反战呼声一片,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们不该卷入欧洲战事,他们觉得牛仔们登陆欧洲将会被德国人的坦克和机枪撕成碎片,但我们最终还是做到了,并且昂首阔步地挺进了德国腹地。如今他们同情苏俄、畏惧苏俄,终有一天他们也会发现自己将不得不为了国家的存亡而战,希望他们仍能够像珍珠港事件发生后那样迸发出同仇敌忾的气魄和凝聚力,打败强敌的同时证明美利坚的伟大!”
“但愿我们能够承受下一个珍珠港的损失!”角落里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却又都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1945年12月23曰,圣诞夜即将到来的前夜。
瑞士,巴塞尔。
一座半新不旧的工厂后门处,林恩头戴宽边绅士帽、身穿灰色麻点毛呢长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纯黑色的线绒围巾,嘴里叼着一根比普通香烟略大的迷你雪茄,与瑞士政斧国防部和工业部的两位特派督察员以及加夜班的二十多名工人一道朝着铁轨延伸的方向翘首眺望。
寒风中,鹅毛大小的雪花呼卷而下。终于,一只犹如独眼怪兽的黑色物体呼哧呼哧地出现在了视线中,强劲的光柱冲破了黑夜和飞雪的双重阻碍,逐渐照亮了这座外墙斑驳、冷清许久的落寞之所。
见火车沿着铁轨驶近,两位瑞士政斧的特派督察员不约而同掏出证件佩戴在胸前,他们中年纪稍大且是领队负责的侧头问林恩:“这些都是从西班牙直接运来的?”
“是的!”林恩用不太流利且带有奇怪口音的德语回答说,“从布尔戈斯开出,穿过法国南部,跋涉近一千公里,耗费了5天又7个小时……不得不说,法国官员的效率比起瑞士来还是有明显差距的。”
听到这样的恭维,帽子和肩膀上同样积了不少雪的督察员嘴角微挑,并不对邻国的同行们作任何评价。等到火车沿着这条货运线路驶入工厂区并最终停稳,他示意自己的同伴顺着车尾方向检查,自己拿着文件夹板往前走。等火车司机从车头上走出,便用西班牙语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留着浓密唇胡的火车司机是个体形微胖的中年人,他也用西班牙语哩哩啰啰地说着,似乎是在抱怨行程不顺——若非法国当局的审批拖延,这列包车运送机械设备而来的火车比预计时间晚了许多。当然了,瑞士的天气也较位于比斯开湾南岸的西班牙城市布尔戈斯寒冷得多。
督察员无心闲聊,任由火车司机继续挥动手臂愈发兴奋地唠叨着,转身等随车的货运专员将出入关的核准文件、物品详单直接送到自己手里,这才转身回到门旁的值班室,借着那里的灯光一页页查阅核对。
林恩默默站在铁轨旁边,看着工人们使用工厂内的滑动式吊车将车厢里的机械设备装卸下来。到这时为止,自己和安德里等人已经在瑞士呆了两个月时间。这期间的生活无疑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富足,在新朋友们的邀请下,三对夫妇还抽空去阿尔卑斯山度过了为期一周的滑雪之旅,而在厄利孔-匹菲尔项目运作后期,牵涉到细节的内容也不再需要这些高级别的指挥官事必躬亲。利用这段空暇,林恩、安德里和考特兰德的联手协力,决策投资了4500万瑞士法郎(约合260万英镑),通过收购一家破产拍卖的旧纺织企业、一家车辆制造公司,在瑞士北部工业重镇巴塞尔成立了全名为“凯撒防务设备公司”的军工企业。
名义上,这家新型军工企业由两位西班牙籍股东、一位瑞士籍股东和一位挪威股东共同出资成立,初期的经营项目是以授权生产的方式为西班牙的赛特迈公司代工制造7.92毫米口径的m1943步枪及配套弹药,全部生产线也是从西班牙原装购入。这个过程听起来有些复杂冗余,但装备西班牙军队的m1943正是德国毛瑟98k的原样翻版。更重要的是,赛迈特公司已经接到弗朗哥政权的技术订单,着手仿制研发类似于德军mp44的自动步枪。双方的协商会谈基本上是一拍即合——“凯撒”为赛迈特制造老式步枪及步枪弹,赛迈特获得技术支持后将在一年之内成批量制造西班牙的mp44及中间短步枪弹。
眼下从这列火车上卸下来的,正是西班牙赛迈特公司整条m1943生产流水线,制造这种枪械所需要的铸造部件则由另一家正愁没有订单的瑞士当地企业负责生产,该项目从头到尾都是跟厄利孔-匹菲尔没有任何瓜葛的。在全民皆兵的瑞士,军工生产企业并不少,瑞士军队从步枪、机枪到火炮都形成了具有瑞士特色的供应体系,并选择了7.5毫米作为枪械的标准口径。因此瑞士政斧并没有在“凯撒”的生产线和技术引进方面多设阻拦,但这毕竟是一家军火公司,不仅设立的全过程有特派督察员随行,今后投产运营也将一直受到工业和国防部门的联合监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