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2 / 2)

直至身后的妇人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手:“换好了,这丫头应该没啥事了。”

余光见着榻上的洛明蓁身上盖上了外袍,萧则才转过身,往着床榻旁走过去。

他略低下眉眼,见着洛明蓁脸上的潮红消退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坐到了床头,侧对着洛明蓁,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妇瞧着萧则脸上的花纹,正要说点什么,一旁的那个大夫立马一溜儿小跑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娘子啊,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那妇人拧了拧眉头,正要发火,大夫立马偷偷指了指萧则的衣服,冲她挤眉弄眼。

那妇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清楚他满身的血迹后,差点吓得腿都软了。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闭紧了嘴,回后院去了。

那大夫见自己娘子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地看向了坐在床榻旁的萧则。见他像是没什么吩咐的样子,那大夫也不敢吱声。他正准备趁机也溜回后院,还没转过身,就见得萧则弯腰将榻上的洛明蓁抱了起来,扯过长袍盖在了她身上。又在她腰间取下了钱袋子,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转身便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那大夫挠了挠只有稀疏黄毛的头,看着萧则的背影,低下头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他也要看病呢,自己都活不久了,还只顾着那姑娘,真是个怪人。”

不过转头看见了桌上的银子,又瞧了瞧被踹倒的房门,那大夫一拍脑门,诶嘿笑了笑。这回赚了。

街道上,萧则抱着洛明蓁往前走着,只有敲梆子的声音飘荡在夜空里。四面门窗紧闭,因着刚刚下过雨,天上连半点星子都瞧不见。

夜风灌进衣袍,靠在萧则怀里的洛明蓁冷得缩了缩身子,人还未清醒,可眉头却紧蹙了起来。她无意识地往萧则的胸膛靠了靠,像是想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怀里取暖。鼻尖蹭到了他的锁骨,萧则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他别过目光,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变得有些不自然。直至走到一间门口还挂着灯笼的客栈前,他才停了下来。守夜的小二见着来了客人,恹恹地打了个呵欠,虽然还困着,却也摆出笑脸迎了过来:“客官,您这是要住店么?”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萧则怀里的洛明蓁,可她整个人都被衣袍蒙住了,也瞧不清面容,只能见着一身女子的襦裙。

萧则将一锭银子扔到了他手里,抬眼看着阁楼:“一间上房。”

“好嘞,上房一间,请您随我来。”那小二把银子一收,立马就领着他上了楼,在三楼最里间停了下来。他将门打开,弯着腰,谄媚地笑了笑:“客官里面请,小的一直在楼下守夜,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

那小二说着,见萧则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也便眯眼笑了笑,转身就下楼去了。

萧则进了屋,径直走到了床榻前,弯腰将怀里的洛明蓁放了上去。他扫了一眼她的腹部,伤口没有裂开。他也便没再管什么,随手把被子拉过盖在她身上。正要起身的时候,左脸忽地抽搐了一下,那暗红色的花纹又浮现了出来,脖颈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几乎爆裂一般。

他抬手捂住了脖子,整个手臂都在颤抖着。额头青筋鼓了起来,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将喉头涌上来的腥甜给咽了下去。

他闭上了眼,好半晌才张嘴喘了喘气,额头的冷汗打湿了鬓角,连眼睫上都挂了汗珠子。左脸上的花纹平静了下来,他顺了顺呼吸,伸手扶住床栏站了起来。

他抬手捂住了胸口,被万虫撕咬的痛感已经褪去了。看来这杀心蛊,果然没那么简单。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夜幕下,是一望无际的楼阁。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沉了沉。

解药只有下蛊之人才有。

而他们一定也已经找到他了,他得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他们来找他,在此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良久,他才低下头看向了榻上的洛明蓁,她睡得很安稳,呼吸也绵长了起来。锦缎似的长发铺在身侧,因着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

萧则别过眼,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了一声细弱的梦呓:“阿则……阿则……快点跑……”

萧则的脊背一僵,碎发掩映下的眸光也飘忽了一瞬。也只是瞬间,他就恢复如常,径直去了玫瑰圈椅上坐了下来。

夜色幽深,唯有榻上的洛明蓁还在低低的梦呓着,到后来,她也沉沉地睡了过去。而靠在椅子上的萧则一直看着窗外,搭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第二日天大亮的时候,洛明蓁才悠悠转醒,她艰难地睁开了眼,光线有些刺目,她抬手挡在面前,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她看着头顶的朱红幔帐,眼里透出几分茫然,喃喃自语:“这是阴曹地府么?”

她一开口,那嘶哑的嗓音把自己都给吓到了。她抬手揉了揉还在发懵的脑袋。她怎么记得她被人捅了一刀,她还让萧则给她多烧点纸钱,可这阴曹地府怎么跟她们平常的客栈一样?

她刚想起身,小腹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眼里立马冒出了泪花。她龇了呲牙,怎么死了还这么疼啊!

直至脚步声响起,一道阴影拢在了她面前,她愣愣地抬起头,就见得萧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瘦削的下巴带了几分清冷的弧度。

一见到他,洛明蓁就皱了皱脸,带着哭腔地道:“我是想让给我多烧点纸钱,我没让你也下来陪我啊,你说咱俩都没了,谁给我们送钱啊。”

萧则冷眼瞧着她,本不想多说什么,可见她眼眶都红了,还是淡漠地道:“你没死。”

“真的?”洛明蓁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则,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她这会儿脑子还有些糊涂,便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奇怪。

只是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又四处瞧了瞧屋里的陈设,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以后。她抬了抬下巴,眼角的泪瞬间收了回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死就成,还是活着好。

她摸了摸腰上的钱袋子,瞬间睁大了眼:“我银子怎么没了!”

她不死心地又捏了捏,只差钻进去确认一遍,可银子已经没了。

萧则斜了她一眼:“药钱。”

洛明蓁拧了拧眉头,义愤填膺地道:“哪个黑心的医馆,竟然收你这么多银子?”

这是欺负她家这个傻小子不懂行啊。

萧则没接话,走近了些,弯腰将手中的药瓶放到了她的床头,冷声道:“把药换了。”

原本还在谴责黑心医馆的洛明蓁瞧了他一眼,心头一阵欣慰,还是她家这个傻小子好。

他正要起身出去,一只手就放在了他的头上,还轻轻揉了揉。他浑身一僵,极快地抬起眼,就见得洛明蓁躺在床上,还在使劲儿揉着他的头,眯眼笑道:“阿则,你现在都能照顾姐姐了,不错不错,回头奖励你两串糖葫芦。”

她说着,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下以为他是因为被人追杀的事儿给吓坏了。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她便伸手捏了捏他脸,又轻轻搓了搓,放软了嗓音哄道:“好了,阿则乖啊,现在有姐姐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啪嗒一声脆响,萧则手里的药瓶子被捏碎了。他看着洛明蓁捏在自己脸上的手,阴沉沉地抬起了眼,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个女人,竟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