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以金塔晴霞的奇景著称。金塔寺院的塔顶高耸入云,在落日的余晖下闪耀着金光,又与远处连绵的雪山交相辉映,碧落红尘远,青塍紫气蒸。阿凝看了眼天边的美景,一时被震撼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小姑娘穿了一身宽大的黑色圆领袍,看不出身形,襟口和衣领上是精致的蝠纹刺绣,衣领极高,把脖子都围住了。一头秀发尽数盘起,螺髻上未着任何钗饰。可这样素净低调的装扮也丝毫掩不住那张小脸的光芒,她不过在客栈门口抬眼看了眼天边,就有不少路人朝她看过来。
荣寰在柜台处付了银子,便有伙计来引阿凝等人上楼去。
阿凝得知荣寰在此订了两日的食宿后,皱眉道:“咱们要在这儿待两日?”
荣寰冷了脸,严肃道:“赶路可不是你这个赶法的,连日来都是天不亮就起身,半夜三更才歇息。你瞧你都被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
鬼样子?阿凝被他的语气吓到了,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摸,竟然摸下来几点细小的砂砾。她浑身都毛起来,走到房中唯一一面古铜镜子前照了下脸,拿出帕子来擦了许久,又对锦青吩咐道:“沐浴沐浴!让他们准备热水我沐浴!”
荣寰笑道:“凉州城的道路上本就是飞沙走石,咱们又一路快马,沾上一点砂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急成这样做什么?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沐浴,是休息。”
昨天锦青背着阿凝来回报荣寰,说是阿凝的双腿内侧因为骑马时间太长都磨破了皮儿,夜里疼得都睡不着。可是这一路阿凝为了赶时间,坚持要骑马。
不管怎么样,荣寰都决定在凉州休整一日,也顺便探探看有没有西北边陲的最新消息。
阿凝瞧了眼锦青,锦青心虚地低了低头。
“哥哥,再过不久就可以到玉门关了。”阿凝道,“我可以再坚持一下的。”
荣寰唬着脸道:“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说完就转身走了。
“哥哥!哥哥!”阿凝追上去,荣寰已经把门关上了,朝门外守着的肖五道:“守好了。”
肖五应了一声响亮的是。
“跑这么快,是怕我吃了你么。”屋里阿凝的声音传了出来。
肖五抹了把额上的汗,心道世子是怕姑娘坚持要求继续赶路,他又不忍心一直拒绝,所以干脆逃跑吧。这漂亮得不真实的小姑娘,对着你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没人能抵抗得住。
肖五最初知道这次出门主要是为了保护六姑娘时,还打了一阵退堂鼓。肖嬷嬷知道后,揪了他的耳朵直骂他没出息。肖五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刚出京城的几日,他战战兢兢的,连看了不敢看阿凝一眼。连着几日风尘仆仆,他才慢慢摆正了心态。
近距离和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六姑娘相处,他发现她是个极有韧性的姑娘,连着几日骑马疾行,连他一个练武的大老爷儿们都觉得疲惫,却从未听她叫过一声苦。
☆、第80章轻骑远(二)
阿凝沐浴之后,让锦青给她擦药。晶莹娇嫩的肌肤上的伤痕经水洗后微微发白,锦青瞧在眼里,动作不自觉轻了许多,忍不住问道:“姑娘不疼么?”
阿凝这会儿趴在床榻上,目光沉沉地发着小呆。闻言回了神,方才还感觉不到的疼痛忽然明显起来。
她咬牙哼了几声,“当然疼,但只要不留疤,总会好的。”临行时,肖嬷嬷就知道她会伤到腿,特意给她带了柔软的崔州棉的裤子,又往包袱里塞了许多治愈擦伤的名贵药膏。用了这药膏,基本上就不会留疤,是以阿凝才放心这样“折磨”自己。
锦青也跟了她好几年了。这些日子里,肖五所看见的吃苦耐劳可并不是她原本的性子,荣阿凝原本还真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黑怕血怕高又怕虫子,只适合在花瓶里养着,还得给她套一个防风罩子。但这次出行,无疑是对她自己的一次颠覆。
人总会改变的,如今的阿凝不仅刷新了别人对她的认知,也刷新了她自己的自我认知。
祈王殿下费了这样多心思,现在总算是有了回报。锦青心里有点感概,但她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便未再作声。
阿凝对自己的身体多少还是心疼,也不再反对在此歇息一日。夜间入睡时把能用的药膏子都抹上了,期盼着能早日恢复。
一方面是少女爱美的天性,另一方便,她觉得离他越来越近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丑样子。
一行人都十分疲惫,灯亮得不久便都睡去了。
锦青夜里也很警觉。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响动,霎时清醒。周身都绷紧了,她仍然闭着眼,却能感到有人正在悄声靠近她的床榻。
待那气息近在咫尺时,她猛的睁开眼,一手伸过去想抓住那人的胳膊,不料那人动作也丝毫不慢,手里的利器寒光一闪,朝锦青的胸口刺过来。
锦青侧身避过去,待欲反攻时,忽然从旁边又冒出另一个人影来,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猝不及防被第二个人刺了一剑。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得极快,锦青来不及出声提醒,喉间被人一手紧紧掐住,用力之狠,那是要把她往死里掐的意思。
他们有两个人,或许还有更多。她自己原本就算得上是绝顶高手,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身手都不亚于她。他们在她和门外的护卫都毫不知觉的情况悄悄潜进了这个房间。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锦青只来得及用口型唤了一句“姑娘”。
房间里只有一阵轻巧的窸窣声,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有那扇洞开的窗子,吹进一阵寒凉风。
第二日清晨,荣寰起得早,到阿凝门口瞧了眼,见里面没动静,以为她还睡着,便未曾打扰。自己回房用了些清粥小菜,准备出门去打探消息。
刚下楼,发现今日的大堂比昨日下午可热闹多了。一群人三三两两地高声议论着,都目露兴奋,说是格罗王克尔图已经被擒住了,而擒住他的人正是祈王赵琰。
“听说祈王殿中追着战败的格罗王一路横穿了西北沙漠,马不停蹄追了整整十日,终于逮住了奸猾的格罗王。”
“格罗王被俘,这场战争咱们便是大获全胜了。咱们大齐的祈王殿下真是功不可没啊。”
“祈王殿下天纵英才,真乃国之栋梁。”
此处是凉州城中最有名的凉生客栈,期间不乏爱国义士高谈阔论、文人雅士谈古论今的,算得上是凉州的消息集散地,荣寰也正是看中这点,才在此处住宿。
荣寰跟他们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掩不住的一脸喜色,匆匆上楼去告诉阿凝。结果差点和下楼的肖五撞个正着。
“世子!”肖五神色焦急,看见满大堂的人,好歹及时收了嘴,低声回到:“六姑娘不见了!”
荣寰大惊,走上去推开阿凝的房门,只看到一身血的锦青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另一个护卫正在扶她起来。
床榻上的宝贝妹妹,却不知被谁抢走了。
锦青伤势虽然重,但服过药后,人很快就清醒了,她对荣寰道,劫持的人知道动用两个绝顶高手来对付她一个丫头,必然对锦青和阿凝的背景知之甚详,所以劫持阿凝的,多半是他们认识的人,而且是处心积虑的人。
荣寰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当然处心积虑,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之前夜里荣寰都尽量住在阿凝隔壁,可这次,整个凉生客栈只剩阿凝这一间天字号房,而这间房子的隔壁,店小二说因为床榻坏了一直没修,不能住客。荣寰想着这里离京城远,又是闹市区,该不会有什么事儿,是以未曾住在隔壁。而昨夜,那两个高手是从隔壁房间趁夜翻窗过来的。至于他们得手后是如何悄无声息带着阿凝消失的,荣寰到现在都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