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今年才及笄,看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只是此时盛气凌人、口出恶言的跋扈模样,着实有几分狰狞与乖戾。
丽质缓缓起身站直,毫无退缩地平视着她,冷冷提醒:“公主慎言,我搬入承欢殿中,是陛下的旨意。”
宫中不喜她的人有许多,只是太后行事有度,如方才那样让她多跪一会儿便算是敲打,而嫔妃们又多忌惮皇帝的心意,不敢直接为难。
只有这位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公主,性情有几分骄纵,又少有防范之心,最容易受人挑唆,今日这般直接口出恶言,也在意料之中。
丽质的目光瞥过李令月行来的方向,果然见道路尽头有两个宫装女子正带着宫人转身离开,还装作不经意般回头望过来。
李令月却是轻蔑地一笑,将丽质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别拿陛下做挡箭牌,若非你有意勾引,陛下怎会将你带回宫来?不对,若非被你勾引,当初六哥也根本不会执意要娶你!你——你根本就是个妖女!”
丽质方才在长安殿里已受了太后的刻意轻慢,眼下又被李令月出言侮辱,心中也不由升腾起怒意。
面对皇帝与太后,她无力反抗,才不得不暂且低头,可这不代表任何人随意侮辱她,她都会容忍。
八月暑热难耐,令人横生躁意。
丽质目光掠过一旁的一处树荫,唇边忽而扬起一抹轻快的笑。
在李令月惊愕的目光中,她上前两步,凑近柔声道:“公主今日可是为裴将军而来?”
李令月是裴济的表妹,二人一同长大,也算得是青梅竹马。
公主爱慕小将军,一心想嫁给他,这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人人都知道,裴济对这位表妹无意,自知晓公主心意后,便始终划清界限,谨守臣子本分,没再有过半点亲密逾越的举动。
然而李令月大约是顺遂惯了,裴济的拒绝反而越发让她不愿放下,这一两年里,屡屡追在他的身后,连太后等都不大看得下去。
丽质说罢,便注意着她的表情。
只见她一愣,随即像是被人忽然戳中心事一般,面色微红,原本的刻薄与愤怒也跟散了些。
“是,是又怎样?我的事与你这妖女无关!我今日要替陛下好好教训你一番!”
丽质却没退缩,仍是柔柔笑着,以只有李令月能听到的声音轻道:“公主怎还在为我的事操心?方才在长安殿里,我可听大长公主说,裴将军心里已有了别的女子,还收了那女子赠的手药呢。”
李令月双眼忽而睁大,紧接着便恼羞成怒,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喝道:“你胡说,你胡说!”
丽质双膝本还疼着,忽然被推了一把,一个不妨,踉跄着退后,一下跌坐在地,双手被撑地时被碎石膈到,不由疼得倒吸一口气。
“小娘子!”春月急了,忙要上前去扶她。
“哪儿来的丑丫头!”李令月已是气急,当即要命人将春月拉开,“今日我必得让你这妖女知道宫中的尊卑上下!”
以品级论,公主与四妃都是正一品,丽质还无名分,真说起来,连普通宫人也比不上。
李令月身边随侍的宫人一时都不敢动。
公主任性惯了,犯了再大的错也有太后宠着,下人们却还要守分寸。
李令月气急败坏,怒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将她送到尚仪局,让女官好好教一教!”
宫人们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上前。
这时,斜刺里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低喝声:“够了”
只见裴济双手背后,冷着脸自树荫间走出来,冲宫人们道:“长安殿外,怎可如此喧哗?将娘子扶起来。”
方才丽质离开后,裴济见大长公主与太后还有别的话要说,便先告退。
行出几步,见丽质便在前面不远处时,他想起她方才跪在殿中时柔弱无助的模样,心里莫名揪紧,鬼使神差地便跟了上来,谁知却看到公主将她推倒在地。
春月忙将丽质扶起来。
丽质双腿发软,勉强起来,无声退到一边。
李令月望着裴济含着几分怒气的疏离面容,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表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济冷着脸没看她,只拱手行礼,沉声道:“臣方才向太后请安,途经此处。太后还在长安殿中等着公主,公主莫耽误了时辰。”
李令月望着他冷漠疏离,带着薄怒的面容,心中一急,想上前拉他,本要问手药的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慌乱的解释:“表哥,方才我不是有意的,是,是她——她先胡说,我才推了她……”
她知道裴济素来守礼,生怕自己方才张扬跋扈,欺凌他人的模样惹他厌恶。
裴济却仍是冷淡不已,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后退两步,避开她伸到他袖口处的手。
“太后还在殿中等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