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拎着刚买的保养品进了单元门,几十坪的屋子收拾的干净利落,喊了两声没看到二老,谢南星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里正热气喧腾,还在忙活的背影让人瞬间泪盈满睫。她轻轻的、依恋的喊了声。“妈。”

灶前的身影愣住了。

当转身见到来人时,那张保养还算相宜的脸沉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妈。”她鼓起的全盘勇气,却被一声厉呵直接打断。

“滚出去!”谢母的脸罩了层薄霜,和刚才判若两人。

后者痴痴钉在原地,看人的眼神像只被抛弃的幼兽。“妈,我好久没过来了。”

“别这么叫我,当不起!没记错的话,我们早已断绝了母女关系!”

“妈,我只是想你们了,想爸爸……”她声音哽咽了,一颗水珠幻影般滑过了侧脸。

这两年,她没一天不在想二老。想跪到他们面前忏悔,谢母却一点机会都不留,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还敢提你爸?当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叶倾怎么会这么恨你?我们家公司又怎么会被他恶意收购?你爸爸更不会气到中风,到现在走路说话都不利索。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倒贴都贴不上的好女儿!”

用嘲讽语气说出的抢白,比嚣张的挑衅还让人难以招架。

又是一颗水珠沿着心形的脸缓缓滑下。

想辩解却张不了口,因为母亲说的全都是事实,她听见自己艰难地挤出声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很想您和爸爸……让我见见爸爸好不好,求您了……”

谢南星语无伦次的,呼吸都似堵住了。其实谢父就在家卧床休养,一道薄墙再加上谢母的冷硬,却生生阻了她的脚步。

可惜了,谢母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泪。铁了心的反感让她比吞了苍蝇还厌恶。“想的倒美,你以为他会想见你?有脸在我这嚎丧。哦?该不是姓叶的又欺负你了吧?但不管他现在怎么对你,都是你咎由自取。”

谢母一想到自己原本意气风发的丈夫现在只能卧病在床,而一切的根源就是这个人,她便恨意涌满了心头,刻薄的话一句接一句,根本住不了嘴。

当年她就不喜欢生的是个赔钱货!读书也不好。要不是丈夫喜欢,早就不耐烦管她了。

谢南星心如刀绞,那句话却始终如鲠在喉。是她自私,害年事已高的父母还要受这种苦。母亲的恨意更足以掩埋一切,又怎么肯听她解释。

当年她强行和叶倾结婚时,对方就把话撂下了。

一定让她后悔!

只是当时她还在幻想,也许有天他会发现自己的好,更不会伤害她的家人。直到他婚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恶意吞并她家公司,琉璃一般脆弱的梦瞬间破灭。

接下来父亲病危,登报脱离关系,一时成了城中笑柄。空留在那名为‘家’实则冷的连阳光都不耐烦照进去的地方,日复一日等着他的光临。

那么可笑!却又带着一丝倔强而无望的眷恋,徒劳地想要得到她根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强扭的瓜当然是苦的。

“还哭!哭什么哭?我们还没死,用不上你嚎丧。我就不懂了,这世上每天那么多人死,你怎么不去死?除了拖累我你还会什么?”抄起锅边的铁铲,她随手就往女儿身上扬。“滚!立刻就给我滚出去,呆在这只会弄脏我的地方!”

谢母也曾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到晚年却要学习家务和照顾有病的丈夫。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谢南星没有说话,也没躲闪,一铁铲结结实实砸脑门上,香油挂了一脸,淅沥沥的流。

她让打懵了,被连推带搡的挤出了家门。

天色擦黑,阴影在身上勾勒出深色的纹理。谢南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停敲门,泪水打湿了外套。“妈!开开门,让我见爸爸啊……我想你们了……求求你……”那副凄惨样看的旁边邻居都不忍了,就在绝望之际门终于开了。

丝羽般的长睫轻轻抖了一下,说到底母亲还是舍不得她的。

然而,谢南星还来不及站起来,两提东西就这样被扔出来。砸的四分五裂,扎得她手上满是碎裂小口子——那是她刚拿进门的保养品。

喜悦嘎然而止,门‘啪’的一声再次合上。

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霓虹满穹,却遮掩不了她碎了一地的希望。

**

孤自走在路上,肩膀被来往的过客撞得生疼。女人脸上的油也已风干,几络青丝黏在上面,嘴唇干枯发白,看起来狼狈到极点。

眸子里,已是全然的死寂。

枫糖家园离房子不近,谢南星仅有的都拿来买保养品了,只能选择徒步。从夜色初降走到月上中空,夜里风很大,叶子都掉了一地。

谢南星也像从冰水里捞起来一样,不带一丝热乎气。

好不容易到了家,在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沙发里那道剪影时,心口猛然一缩,瞳孔里略微露出了一丝神采。

是叶倾。他在等她?

这个认知让谢南星冰冷的心瞬间燃起一丝卑微的希望。

听见动静,淡水色的眸往谢南星的方向一转。清贵慵懒的脸上习惯性地带着冷意,就势松开衬衣的一颗纽扣。“知名网红回来了。这么晚,是去服务给你打赏的王哥还是李哥。玩的还愉快吗。”

女人没说话,也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只痴痴地望着。

就像是看着什么无价宝一样!

男人眉心一动。

僵持的时间并不久,只觉身子一紧,一双柔软却冰冷的手环住了自己腰。贴在胸膛的脸同样不带一丁点热气。

是谢南星从正面抱住了他。

太冰了!

这个一贯侬丽的女人正贴在自己胸口,如坠冰窖的温度,她怎么这么凉?

某种莫名的情绪,像冷水般慢慢侵入五感。叶倾思虑了一秒,还是选择把人甩到旁边。

“谁准你贴上来的?”他似嘲讽似戒备的看了她一眼,光影笼罩着女人呆怔的表情。对方却缓缓垂下头,卷发散乱,显得薄脆而美丽。

这很不对劲。

姓谢的向来极尽讨好之能事。

像今天这样傻傻的,连眼色都不会看,很不对劲。他眯起眸子,准备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那支从不离身的紧急电话却响起来。

听筒里沙沙的声音传来,谢南星也愣愣抬起头看。

“先生,陶小姐不见了。”

男人凝着表情,一把扯掉紧覆的领带,蓄着怒火的低音能把对方冻结成冰。“都是干什么吃的。”

挂掉电话,叶倾立刻让程前给他办理去瑞士的事宜。谢南星沉默地看完全程,时长甚至不超过两分钟。

也不知道如果她不见了叶倾会怎样?

她自嘲而疲倦的笑了笑,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瑞士,是陶妍在的地方。

当年她硬拆散了两人,叶倾怕陶妍知道影响伤口痊愈,当下便把她送到医疗最佳的地方。

这两年工作之余他也常飞那边陪人。这一切谢南星都心知肚明,叶倾也从没瞒过。

在他心里眼里,一直是她偷走属于陶妍的位置。这点程度都受不起的话,就别提厚脸皮逼他和自己结婚了。

她抱歉似的笑着,声线沙哑的可怜。“能不能先别走。”

男人玄黑的眸子深处,一抹讥诮油然而生。

在叶倾眼里,谢南星是个自不量力的下作人。难道真以为结个婚就能绑住他脚步?

“我有话要告诉你,先不要走好不好?”她抬起巴掌大的脸,轻握男人胳膊,表情可谓卑微到极点。

叶倾眼光略略下移,纡尊降贵的施舍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对方向来光洁的额上,有块不知哪来的青斑。

“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你连几句话时间都不能给我吗?”怔怔看着叶倾,那双艳丽的眸子似沾了死一般的白,毫无生气。

谢南星一直小心翼翼的告诫自己。这不是争宠,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可也许,听到她的情况他会有所改变呢?哪怕是可怜可怜也行啊!

这两年谢南星不停麻痹自己。

叶倾对她也不是全然厌恶,起码每个月都来几次,虽然都是做爱。但做爱做爱,做多了不就爱了吗?

女人刻意的回避着,叶倾哪次不是爽完就走,何曾在这过过夜?哪怕一次呢?拉开别人家大门看看,这是正常夫妻的相处之道?

叶倾冷冷嗤笑了一声。“明知故问。”

果然如此。

苍白的女人轻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空洞虚幻。

“是我不配啊……”她喃喃的,不知问男人还是在问自己。“在你心里,这两年婚姻到底算什么?”

叶倾已经套上深色外套,衬得眉深目幽,俊逸出尘。

他一粒粒系上宝石扣,淡淡回望。“要听真话?”

谢南星一眨不眨地回望。男人那俊美的脸孔衬着夜色,五官完美无瑕,好看到了让人心生绝望的程度。

“呵。”一个冰冷的微笑从他唇边滑过去。“真话就是,这两年的生活每一秒都是煎熬。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和你永不相见。”

说完这句叶倾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因这句话付上怎样的代价。在那些年的午夜梦回,他不止一次幻想自己没去理会陶妍那个电话,而是转身紧紧拥住那个蠢到只会傻傻爱他的女人。

但世上本无后悔药。

叶倾走了。走的很快,窗下的超跑一骑绝尘。

铺梦网摇曳,流苏柔曼。她低首望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尾灯,勾起眼前飞舞的发丝,缓缓呼出一口清冷的,没温度的气。

“那么,如你所愿吧。”

**

搭载叶倾的飞机降落在帝都机场。整个阳春他都在瑞士度过,陶妍在当天就被找到。多少也是气闷的,可当她说因为太想念才忍不住找他时,就只能被动地消了气。

跨上停在机场的车子,电话开机。

叶倾有个可接可不接的专门应酬电话,谢南星也在其中。这个月他关了这支,不想把陪着陶妍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寒暄上。

开机后的提示短信络绎不绝,十来分钟才安静。他一目十行浏览过去,陡然发现姓谢的没有来电过。

一次都没。

这不是她作风!以前就算他不接电话,姓谢的也能厚着脸皮每个月打好几个,还有那些每逢气候变化,让人肉麻嘘寒问暖的短信。一个都不会少!

“先生,等下去哪?”程前在司机位问。先生一下飞机就回公司处理事,忙活了一天风尘仆仆的,现在该回老宅还是去‘太太’那?

“竹林深处。”

竹林深处就是谢南星居住的地方。

男人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是因为谢南星之前有话说才去的竹林深处。并不为别的,更不是因为一直没她的来电。

商务车抵达时已经深夜。

叶倾记得每次抵达时那别墅总会亮灯,她也总会等着他,今晚这样黑灯瞎火的倒特殊。他让程前把车开走,一人进了别墅。

意外的黑暗一片,还真没等?

他走到玄关亲手开了灯,室内一片冷寂。那种冷寂像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凝滞不前。

左手边的欧式柜上有个玻璃樽,斜斜插着支香槟玫瑰,复瓣干瘪涸黑,低着头要掉不掉的,幽幽散发酒曲的味道。

叶倾不由皱了皱眉。那女人品味很差,选个花都俗不可耐。

别墅里房间大部分是封存的。叶倾找完主卧室,又一间间找去,意外发现那女人居然不在。

修长的剑眉无意识的拧紧。

再次路过已看过一眼的主人房,这次却被化妆台上一张压起的纸吸引了全部视线。

拾起一看,居然是张已经签字的离婚协议?

协议上她手写了条申明。什么都不要,只一条,让他不再针对她的家人。字如其人,难看的无法表述,小学生都比这写的好。

幽冷的眸里讽刺一闪即逝,叶倾‘呵’的冷笑了一声。叁年之期即将约满,这时谈离婚是听谁灌输改玩其他把戏,还是怕他事后报复有别的计划?

所以电话都不打了?

男人把协议书卷进车,转眼就把那人抛入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