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多久,陆慎出现,两人似乎有公事要谈,阮唯最懂这类眼神,不必麻烦两位大佛开口,她主动说:“我还约了人,先走一步。”
江如海说:“嗯,你忙你的。”
阮唯随即往门外走去,看也不看陆慎。
之后江如海调侃道:“怎么样,我们家阿阮不好哄吧。”
陆慎答:“太聪明,一开口就知道真假。”
江如海一面签文件,一面说:“优点还是缺点?”
陆慎笑,“缺点。”
“好,够坦白。”江如海放下笔,心情转好,“女人嘛,太聪明反而不好。不过她最懂事,不会聪明过头。”
陆慎不再答话,心底认同或不认同,也不必与上司沟通。
阮唯下午另有安排,她近来身体已有大变化,潜移默化,细微影响最终积累成质变。
因此约时间到妇产科见医生,聊一聊十周胎儿,以及孕期注意事项。
女医生四十出头,很是温柔,手上不停写,口中絮絮叨叨不停说:“要定时来做产检,给你开两瓶叶酸,早晚服用。饮食上多吃高蛋白高纤维食品,少食辛辣……”
谁知道她居然笑着问:“朱医生,现在讲的无痛流产,到底痛不痛的?”
朱医生被吓得停住笔,抬起头愣愣看她两眼,一句话忍了又忍,想了半天才说出口,“阮小姐……你不是和陆先生刚结婚,怎么就……”
她笑呵呵说:“没想到医生也这么八卦的……好啦你别紧张,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
朱医生继续写孕期注意,心有余悸,“那就好,那就好。”
“那到底痛不痛呢?”谁知她是好奇还是真的关心,居然不停追问。
朱医生只好说:“痛的是胎儿,从生到死,你说痛不痛?”
阮唯点头,若有所思,“那听起来是痛的。”
朱医生将单据递给她,好心劝说:“阮小姐,凡事看在小生命的份上,慎重考虑。”
她却当没事发生,笑得轻松,“这是当然,多谢朱医生关心,不过今天的事,我仍然希望暂时保密,你懂我意思?”
“当然,阮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笑着离开,一出门就将注意事项同化验单据都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但又不做进一步动作,谁都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或许连她自己都在犹豫,在彷徨,在黑与白之间寻找中间道路。
而继泽的落选并没能给长海带来短暂的安宁,害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做起来最擅长,股东大会第二天就用陆慎的身世捕风捉影,有小报记者收人钱财替人说话将陆慎的母亲描述成九十年代楼凤,在本埠最著名的贫民聚居区——水部村开门做生意,一张床、一盏灯,一具*,一本万利。
更有露骨描述,一字一句详详细细讲给读着听,年幼的陆慎是如何坐在小窗下看母亲接客,看门口那盏红色的灯亮了又亮。以至于他当下性格扭曲,更有不可告人偏好,私生活肮脏龌龊,突破全社会道德界限。
阮唯坐在咖啡厅里完完整整仔仔细细看完一整篇报道,听说这份杂志今日卖到脱销,恐怕是全城轰动,陆慎黑点无人不知,更何况他从无到有,一个受人资助的贫困生凭什么有今天?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接下来恐怕又有无数人要争先恐后去挖他背后新闻,引出一连串或真或假传说。
叮咚——
她接到新信息,是江继泽,特地来祝她“新婚快乐,接受我迟来的礼物”。
她回,“才知道你可以无聊到这种程度。”
没料到江继泽很快发回,“反正爷爷说我今后都没机会,不如抓紧机会坑他一把,大家都不邀好过。”
实在是小孩子赌气,动不动就喊“同归于尽”。
她喝一口伯爵红茶,懒得再理,拨陆慎电话没人听,直接打给康榕,“你老板去哪儿了?”
康榕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不肯讲,她不等他下决心就已经猜中谜底,“是不是在水部村?”
“呃……是。”果然个个都是大神,只有他可怜兮兮虾兵蟹将处处受牵连。
阮唯说:“告诉我门牌号,我自己过去。”
“阮小姐,这样不好吧……陆生只想单独待一阵……”
“你不说,是等我花钱去查他名下物业?”
“好……我说……”真是找死,绕来绕去,还不是老老实实报上答案,现在只能坐在水部村高楼下,躲在驾驶座求老天保佑,不要让老板发大火,殃及池鱼。
阮唯今日自己开车,四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水部村并不算偏僻,只不过藏在繁华风景背后,由七座大楼组成密密麻麻囚牢一般的住宅区,是三十年前政府福利项目,却形成本埠贫富差距的明显疮疤,写尽金钱社会的残忍无情。
她衣着光鲜,又驾豪车,显然是今日不应当出现在水部村的第二人。
电梯老得咯吱咯吱响,按键上黏黏糊糊满是油腻,同坐一趟电梯的老阿婆佝偻着背,提着一袋芹菜小葱,还要忙回头,上上下下打量她,嘴里神神道道叨念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仿佛在念咒。
左侧一位穿灰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好心问她,“小姐,来这里找人啊?”
阮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阿婆骂,“要死啦,老祝,你又找年轻女人搭讪,当心回头被你老婆打出屎哦!”
老祝尴尬地摸了摸秃得发亮的头顶,嘿嘿地笑,而阮唯更无话可说,只等电梯到岸,独自走出电梯。
走道狭长又不透光,路灯坏得只剩两盏,前后漆黑,根本是恐怖电影的场景。
她找到东南角一四零四房,按门铃,等了又等也没听见任何响动,再喊“七叔”,更没人应。
她想了想,走向更加昏暗的消防楼梯,推动厚重的消防门,吱呀一声之后,她在狭窄逼仄的楼梯转角找到低头抽烟的陆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