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温度比之前更低, 已经降到了零下七十度。哪怕有特殊材料的防护服,普通人站在里面也依旧会瑟瑟发抖。
林苑宛如一架苍白的骨头, 跌倒在地浑身发颤,一触即碎。
唐肖站在那里,俯视她:“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林苑不敢抬头,她想哭泣, 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这个认知令她心底冰凉,生出浓浓的无助与绝望,甚至是……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只是性格软弱常常会哭而已, 为什么只找上了她?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逼她?为什么都要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难道她就没资格活着吗!
这股怨恨与恶意隐藏在复杂的情绪下, 让林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手指也逐渐缩紧……
这时, 她却听唐肖说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而已。”
唐肖轻轻蹲在她面前,“晚餐的时候,我听了所有人的讲述, 觉得你的故事最打动我。作为回报, 我决定也把一个故事分享给你,仅仅如此而已,何必这么紧张?”
怯懦的人, 最擅长的事就是退让, 以及为自己的退让寻找理由和安慰。
逼她到尽头, 她可能会反抗,但只要稍稍退一步,她就会立即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缩在仅有的一点安全空间里。
林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她立即忙不迭掩饰眼中的恶意,点了点头,“好……好。”
唐肖看着林苑,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软弱,但求生欲很强的人。
她伸出手指,在结了层冰霜的地面上刮了一层下来,将上面暗红色的冰渣展示给林苑,“两个小时前,我随着奥古先生来储藏室寻找食物,却看到这里的地面上有一层红色的物质。经过检查,我才发现这是血迹。可能是因为睡了太久,我竟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溅上这么多血迹,林小姐知道为什么吗?”
林苑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翕动着,“可能是,是飞船还没起飞,准备食物的时候,宰杀的动物溅出来的血吧。”
唐肖:“宰杀动物,可做不到溅血满地。”
她道:“后来,我发现这些血迹的分布很有规律。你看,在我们这片区域,血迹像不像是一个人被砍中,钝器穿透胸膛,导致整个上半身扭曲爆裂,进而溅开的血迹?有些细节之所以仿佛被晕染开,是因为原本在血迹上面还有被打碎的血肉骨头,只是后来莫名消失,于是唯一剩下的血迹,便成了这幅样子。”
林苑惊惶地飞快眨着眼,不断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肖:“通过出血量,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位一米八以上的男子,但身材不够雄壮,偏瘦,所以血迹覆盖的位置也不够广。”
洛二:【宿主,从逻辑以及现场情况来看,您的推断毫无依据。】
唐肖完全是瞎编的,而她的胡言乱语完全基于两个小时前,系统检测给出的结果:这里血迹的一部分属于简森。
与其说她是“通过血迹推测出什么”,倒不如说是根据简森的个人特征逆推。反正林苑正处于极度害怕的状态,也根本没精力分辨她说的到底有几分道理。
“飞船的旅客中,符合这些特征的男性有谁呢?似乎只有简森先生。”
唐肖直视林苑:“这里的血迹凝固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前,简森先生在储藏室里,被人用钝器把胸口打得四分五裂,暴毙而亡。林小姐觉得我这个故事讲得对吗?”
面对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林苑,唐肖并不在意,她自顾自继续说:“既然简森死在这里,那么杀死他的人是谁呢?简森先生虽然身体并不粗壮,但也是一个年轻有力的男人。谁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轻而易举用钝器将他打死?”
“我想答案已经很明白了——是奥古先生杀死了简森。所有旅客中,也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
林苑徒劳地张着嘴,仿佛失去了说话能力。
唐肖:“试想一下,谁会放着温暖舒适的客舱不待,跑到寒冷的储藏室里来?简森先生应该是逃进来的,他穿着粗气,十分惊慌。在他身后,有一个庞大的身影追赶而来,那个人就是奥古先生。当时简森或许背对着大门,他以为自己成功逃离了地狱,他刚要喘一口气,却感觉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惊骇欲绝地转头,看到了愤怒的奥古先生。对方高举着沉重的钝器,一下一下重击在他身体上,直到简森失去呼吸。”
讲到这里,唐肖自己也停顿了片刻。
洛二:【宿主如果继续讲下去,可能会受到负面情绪影响。】
唐肖勾起一个浅浅的冷笑:“已经发生的事,并不会因为我不讲出来,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林苑一直沉溺在自欺欺人的逃避情绪中,只会一直被控制,无法逃脱。但事实不会因为她的逃避而消失,唐肖要做的,就是把血淋淋的现实从掩埋的回忆里挖出来,摆在对方面前。
她受到的情绪影响,与对方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这个时候就是要比心理防线,后退一步的就输了。
唐肖继续道:“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血迹总体还算均匀,并不凌乱。说明简森先生死之前并未挣扎,也没试图反抗。为什么?只有已经心灰意冷,或者心有愧疚的人才会这样。”
“更何况,奥古先生并不是残忍暴躁的人,相反,他很纯朴并且喜欢和平。这样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向另一位旅客举起武器?只能是这名旅客做出了令他无法容忍,甚至是极其愤怒的事情。”
“大概是,在众人陷入争吵乱做一团时,奥古并不能听清这些人在喊什么,他只想让所有人冷静下来,至少不要有人因此受伤,尤其是唯一一个对他友善的女孩。”
“但简森却打破了他最后的执着。他不仅激动之下杀死了玛曼莉,还重伤了前来阻止的女孩,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踉踉跄跄离开,逃跑到了储存室里,愤怒的奥古认为简森是恶魔,在盛怒之下杀死了他。”
“但恶魔真的是简森先生吗?”
唐肖逼视着瑟瑟发抖的女人,声音不急不缓,话语却如寒冰般冰冷:“不,真正的恶魔隐藏在众人中间。不是简森,不是奥古先生,不是后来杀了奥古先生的道特夫妇,甚至也不是林苑小姐你。尽管你先挑起了玛曼莉小姐的怒火,然后又躲在简森身后,利用他的保护欲挑拨攻击的欲望,从而引发一场无人生还的惨剧——但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不是么?”
林苑已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很害怕,很想活下去,对不起……我,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唐肖:“你的确不知道,但你大脑里的东西知道。你现在还想放任它在你的脑海里滋生吗?还是想看到一模一样的惨剧再次发生?简森已经为你死了一次,你想让他再死一次吗?”
林苑痛苦地叫道:“我不能反抗,你什么都不懂!”
唐肖:“你可以反抗,因为我在这里。”
她伸出手,覆盖在林苑的头顶,一股醇和坚定的力量涌入女人的身体,林苑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