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叛逆心起,轻轻嗤道:“你们的意思,生下来,让我养是吧?”
许芳龄愣了愣,岳海尴尬一笑:“哪有?”
她耸耸肩:“那你们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要生孩子,你们该考虑的是自己要尽的责任,管我干嘛?”
许芳龄说:“你是家里的一份子,问问你的意见怎么了?”
“我没什么意见,”许亦欢道:“但千万别说是为我生的,我没这个诉求。”
许芳龄脸色很难看,岳海摆手劝道:“算了,亦欢不同意就算了。”
谁不同意?许亦欢听着很不舒服:“难道非要我承诺照顾弟弟妹妹,你们才愿意生?不然就是我不同意?你们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干什么?明明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跟我有关系吗?”
许芳龄闻言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当即站起身,手指指着她:“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现在就和你没关系,以后怕是更不敢指望你了!放心,我老了会去住养老院,绝对不会麻烦你,我就当自己养了条白眼狼!”
说完,她气急败坏地回到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许亦欢憋了两汪眼泪,蒙住被子,狠狠用手背擦掉。
接下来的几天,许芳龄对她摆尽脸色,一日三餐做好饭,给所有人盛汤、拿碗筷,唯独少了许亦欢的那份。
收衣服也一样。
晚上许亦欢闷在卧室,听见客厅传来夸张的谈笑,而当她出去倒水,那笑声立刻有意地冷却掉。
怎么形容这一切呢?随意动用自己的权威,拿冷暴力威慑孩子,是某些无能的家长惯用的手段。他们无非仗着孩子尚无生存能力,需要依靠他们为生而已。
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沈老太太待不惯,初五搬去岳琴那儿,之后又很快回到乡下老家,不喜欢住城里。
这天晚上,许亦欢洗完澡,正在卧室写作业,外头传来那两人的对话,许芳龄做了宵夜,岳海说:“给亦欢盛一碗吧。”
许芳龄轻飘飘地说:“不用,我们自己吃。”
岳海说:“跟自己女儿生什么气呢,我去叫她。”
许芳龄冷哼:“她是大小姐么,吃宵夜还要人特地去请啊?”
许亦欢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里的音乐播放器,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好在很快开学,可以稍稍喘息。
岳海年后便没有再去许永龄的公司上班,他和几个朋友合伙开厂子,做的仍是家具生意,投资很小,规模也不大,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肯定比给别人打工要有干劲多了。
许芳龄为了给他撑面子,买下一辆国产车,虽然价格还不到五万,但好歹是四个轮子,岳海仿佛扬眉吐气一般,自然就把生娃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许永龄却气得够呛。
“一个小破厂的小股东,居然好意思叫‘岳总’,你没看见他最近得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家上亿呢。”
许亦欢对舅舅的抱怨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地听他发泄,没有吭声。
许永龄哼道:“车是你妈买的,投资开厂的钱也是你妈给的,他这软饭可吃得真舒坦呢。哦,听说他们两口子还准备再生一胎,我立刻把你妈臭骂了一顿,她都这么大岁数了,高龄产妇,凭什么给他生孩子?生下来他养得起吗?”
许亦欢说:“以前他们一直没有打算要孩子,不晓得怎么突然又想生了。”
许永龄说:“前几年岳海年没那心思,现在三十几岁,有想法了呗。呵,他不是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吗,我听你妈透露,岳海觉得你和他不亲,以后肯定不会给他养老,所以才想要自己的骨肉。”
许亦欢撇了撇嘴。
“还有件事,你得上点心。”舅舅说:“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曾经提议,让你妈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嫁妆,这样岳海也没话说,但你妈怕他多心,居然一直不肯办!”
许亦欢明白,舅舅出钱买房给她们母女,是心甘情愿,但这房子变成许芳龄和岳海的共同财产,他心里始终很不舒服。
“等着瞧吧,如果将来离婚打官司,你妈就知道后悔了。”
“离婚?应该不会吧?”
“现在不会,以后可说不准。当然了,如果岳海能够混出头,还对你们那个家不离不弃,我当然乐见其成。毕竟你妈身边又不能少了男人。”
许亦欢心里刺了一下,真不知许芳龄听到最后那句话,会不会感到羞耻。
***
也许因为春天的缘故,也许因为家里气氛压抑,三月即将过去,许亦欢的心情一直不怎么美丽。
这学期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来,没什么进步,许芳龄对着她的脸色愈发难看。许亦欢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不是学习的料,这样的成绩,将来只能上一所三流大学,混个文凭罢了。
如此一想,竟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更郁闷的是,江铎这次又考的不错,许亦欢偷偷按照分科成绩给他算了算,又比照去年各名校在本省的录取分数线和招生名额,虽然不知他在全省排名如何,但考入前十的985应该很有希望。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许亦欢很纳闷,平日也没见他有多么刻苦学习,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打球的时候打球,一点儿也不像个书呆子。
脑袋怎么长的呢?
还是说他掌握了某种高效率的学习方法?
许亦欢很好奇,但从没有问过。
除夕那夜以后,她感到某种微妙的变化,不知为什么,每每想起他在深巷的月光下看着她的神情,就觉得很不自在,心里发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越是这样,越是神经敏感,因此总能在人群中捕捉到他懒散的目光,有时在楼道或走廊遇见,擦身而过,他会伸手推推她的脑袋,算是打过招呼了。
凭什么他就这么自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