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以后呢?”
许亦欢愣了下,像被问住,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江铎喉结滚动,表情严肃:“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考虑跟我走,我们……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许亦欢一时沉默着,手边没有烟灰缸,她用纸杯里的水浇灭了香烟,扔进垃圾篓,然后攥着手指缓缓搓揉,半晌后笑问:“方便吗?”
江铎说:“我在校外租房住,小开间,环境不错,两个人住正好合适。”
许亦欢看着他没吭声。
他又说:“既然随时可以走,我们待会儿去把手续办了,好吗?”
她笑:“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要不明天吧,我收拾一下。”接着停顿下来:“你也可以再考虑考虑,别那么冲动,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每天都在吃药,出院以后还得每周来这里找洛医生做心理治疗……我没办法维持人际关系,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她说到这里有点难以继续,胸口压得很沉,深深吸一口气,稍作喘息。
江铎的脸色很难看,强自忍耐,认真告诉她说:“待会儿就走,我没法等到明天。”
许亦欢默了会儿,点点头:“哦。”
那我也豁出去呗。
真是魔幻的一天。
许永龄得知江铎准备带她离开,心下纳罕,忍不住皱眉提醒:“你最好和你家里商量一下,这不是小事,可别一时逞能,想好再做决定。”
江铎礼貌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和亦欢事不用跟任何人商量。”
许永龄细细盯着他,本来还想提一句重话,但不知怎么没能说出口。他又给许芳龄打了个电话,多少知会一声。对方接到消息很快从平奚赶来,一进办公室就把包重重搁在桌上,四下一扫,径直走到许永龄跟前,问:“你什么意思?”
“亦欢要出院了。”
“她出院和江铎有什么关系?你把这个人找来是想气死我是不是?”许芳龄目光凌厉,声音仿佛刀子在飞。
许永龄说:“是亦欢求我帮她找江铎的,你女儿心甘情愿跟人家走,你拦也没用。”
“她要跟江铎走,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我看你最不懂事。亦欢现在需要人照顾,她跟着江铎比跟你要强。”
“呵,开什么玩笑?江铎眼睛看不见,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你还指望他照顾亦欢?”许芳龄觉得不可理喻:“你简直脑子有问题,搞清楚,我是她亲妈,接她回去养一辈子都行!”
许永龄闻言冷笑:“现在说得好听,时间久了你还不是照样嫌弃她么?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她?话说清楚!”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刻,忽然听见旁边传来轻笑,他们转头望去,只见许亦欢和江铎坐在沙发那头旁若无人地喃喃低语,好像自动隔离出一个小天地,压根儿不在乎其他人在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毛衣穿反了。”许亦欢支起胳膊托着脑袋,一边打量江铎,一边觉得好笑。
他倒是一愣:“真的吗?”
“嗯。”她伸手点他的衣领:“标签都在外面,你就这么一路穿过来的?”
江铎表情有点不自在,许亦欢摇摇头:“傻。”她手指抠着他的毛衣轻捻慢搓,目光凝视那双漆黑的眼睛,笑意渐渐黯下。
江铎有所察觉,默了会儿,抓住她的手:“你要把我衣服抠烂吗?”
她没说话,转而盯着他的手。
许芳龄倒吸一口气,头昏脑涨地走上前,问:“你现在什么意思?离开医院也不用和我商量,直接通知一声就行了是吧?”
许亦欢头也没抬,极冷淡地回道:“你当初带个男人回来就让我叫他爸,也没和我商量过啊。”
许芳龄登时睁大双眼愣在当下,满脸惊愕。
其实精神病院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抗拒,只是每天吃完药后需得张嘴让护士检查是否真的吞咽下去,那感觉就像回到孩童时期,特别智障。
她的心理医生洛慈给她开了一周的药,主要是ssris类药物,还有针对闪回体验和不良应激反应的抗精神病药以及助眠药。
许芳龄皱紧眉头哀叹:“我真搞不懂,她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病成这样了?”
洛慈推推眼镜:“没有好好的啊,她这几年在d市一直有看病吃药,你不知道吗?”
许芳龄张张嘴:“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说过吧,”洛慈随口答:“可能你没当回事儿。”
许芳龄心里被扎了下,同时听见许永龄在旁边发出冷笑。
洛暇转向面色紧绷的江铎,告诉他说:“我给许亦欢布置了家庭作业,每天三次呼吸再训练练习,每次十分钟,最好在她感到紧张或者痛苦的时候做这个练习,睡前也可以帮助放松。她知道方法。”
又说:“上次治疗的录音文件我已经发到她邮箱,你提醒她听一遍。下次治疗前要做自我报告测量,记得早点过来。”
“好。”
办完手续,拿了药,许亦欢换好衣裳,收拾完行李,提着箱子离开病区。
许永龄送他们回江铎的住所,许芳龄开车跟在后面,两个长辈总要看看她以后居住的环境才能安心。
到了地方,下车上楼,许芳龄不知怎么,眼眶突然湿红,竟有一种把女儿送去孤儿院的痛觉。
江铎开门请他们进去,许永龄四下打量,说:“不错啊,挺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