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在心里苦笑,要不是谢晖大老远跑去岳州,自己也不想折腾这一趟啊,如今倒好,辛苦不说,还讨嫌了。
谢晖看了棠梨一眼:“父亲,棠姑娘当日曾治好二皇子,医术精湛,有口皆碑,并非那些寻常大夫可比。”
二皇子?谢伯渊微微一愣,当日虽自己并不在场却也是听说了的,都说叶家出了小丫头,医术高明的紧 ,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只请了她来,便能药到病除,老将军的旧伤,听说也是她治好的,弄得如今老将军逢人便夸这丫头的医术,连带的还要骂几遍太医院那帮庸医。
以至于,即便这丫头不在京中,却也是颇有名声,刚见这么个十六七的小丫头,一是觉得荒唐,倒忘了这茬儿。
遂道:“不知是叶大夫,倒是本侯失礼了。”
棠梨:“侯爷客气了。”
谢伯渊一个侯爷能说句失礼已算降尊纡贵,见棠梨识相也便不再看她,却扫过棠梨刚搁在炕桌上的药盏摇了摇头,不禁道:“怎么今儿未用药,怎么越发成了孩子。”说着伸手拿了药盏,舀了一匙送到大娘子唇边:“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得了。”语气温柔如水,像是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若不是知道这药里有什么,看见这样的情景,棠梨必会以为这是一对情深义重的恩爱夫妻,可一想到这药里的东西,再看这位谢候温柔如水的态度,棠梨便觉从后脊梁升起一股寒意。
她这个旁观者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娘子又当如何了。
大娘子看了丈夫良久,张开了嘴要吃那药,谢晖心中一急忙道:“不能吃。”
谢伯渊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儿子:“为何不能吃?”
谢晖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以前不知也就罢了 ,如今既知这药里有阿芙蓉那样的东西,如何还能让母亲服用,这不等于害了母亲吗。
只是如今这灵丹的来处还未查清,不能说明,却又要跟父亲解释为何不让母亲服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张俊脸有些窘迫发红 ,下意识看向棠梨,期望棠梨能帮他解围。
棠梨倒也不负所望,开口道:“回侯爷话,刚这药化开,我闻了闻,里面用了人参,人参虽补却是热性,大娘子心火郁结,便病了多年中气亏虚,也只能用温补之法徐徐图之,人参万万用不得,若用了不仅不能治病,反倒适得其反,加重病情。”
谢伯渊:“若是如此,为何大娘子前头服用了几次便觉精神大好。”
棠梨:“精神好乃是一时之力,正如那强弩之末,如此一病只图一是起效,却并不能除根,待日后再发作起来,便会更重。”
谢伯渊:“依你的意思,大娘子这病该如何医治?”
棠梨:“大娘子这病起于心,病根儿在心,自然要从根上治方能见效。”
谢伯渊听了却冷笑了一声:“你这话说了等于未说,大娘子这病起因如何,想来这京城之中早已无人不知,当日那位庆福堂的余老东家来了也是如此说,可我家大娘子这心病又如何能医的好。”
棠梨缄默无语,这位谢候瞧着温文儒雅一派温柔,说出的话来可是丝毫也不客气,可观此人并不像这般秉性之人,莫不是关心则乱。
大娘子颇为不满:“人家也没说错,病因病根的确如此,侯爷急什么?”
谢伯渊方意识到自己这般年纪,对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着实有些不妥,便咳嗽了一声以缓解尴尬。
棠梨倒是并未生气,她是大夫,怎么极品的病人家属没遇到过,一开始或许还会觉得委屈,可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也能理解,病人家属如此也是心中着急,担心家人。
而从这位谢候的表现来看,棠梨倒是略打消了一些疑心,或许这位侯爷并不知药里有什么,只是担心妻子的病,特意求了灵丹回来,至于这灵丹里有什么东西,他又如何能知道。
这一对夫妻明明彼此有情却隔着一层什么,以至离心,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而这误会十有**跟那位谢灵菡的母亲有关。
想到此,棠梨道:“敢问侯爷,这灵丹侯爷是从何处而得?”
谢伯渊道:“城南的观音庙中,听说那观音庙有位得道高僧,炼出的灵丹可治百病,想到大娘子的病,便去求了一些,服用后果然有效。”
谢伯渊话音刚落,大娘子却忽道:“听说,听谁说的?”
谢伯渊脸色一滞:“你管哪听来的做甚,求了来能治病不就好了。”
大娘子却冷哼了一声:“治病?怕是吃了你这灵丹,治不好病,反倒要了我这条命,正好如了西院那母女的意吧。”
谢伯渊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话,这药是我去庙里求来的又关她什么事?况且,不过是有一味人参不大妥当罢了,怎么在你这儿就成要命的毒药了,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大娘子也恼怒起来:“谁也不能趴谁心里看去,如何知道按了什么心。”
谢伯渊蹭的站了起来,显然已是怒气勃然,脸色铁青的看了妻子半晌,终是一语不发拂袖而去。
棠梨有些发傻,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先头本来还猜测是内宅妻妾争宠的手段,可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夫妻吵架了。
刚那位拂袖而去的谢候跟这位大娘子,分明就是一对冤家,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吵起来,这样无法沟通,误会怎可能解得开,夫妻关系能好了才奇怪。
根本不用那位姨娘挑拨,这两人已经闹成了乌眼鸡,两口子也不管场合地点便吵了起来,让自己这个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妥,实在尴尬。
大娘子大约缓了过来,拉了棠梨的手道:“你别怕,我这病也不是一朝两日能治好的,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的紧了,我已让顾妈妈收拾了旁边的院子,备了热汤,你先去泡个热水澡,睡一觉,明日再说。”
棠梨点点头:“那就多谢大娘子了。”
大娘子脸色有些暗淡:“在这里客气什么。”
棠梨略想了想,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个白瓷瓶来:“这是我配的药,有镇定安神之效,大娘子睡前服用一粒,应能得一夜好眠。”
大娘子仿佛颇为感动:“到底是姑娘好,知道疼人,比小子强多了。”说着还半真半假的白了旁边的谢晖一眼。
谢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大娘子:“就知道傻笑,你妹妹累了,还不带她去歇着。”
谢晖应了一声,跟棠梨告辞出来,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廊角的腰子门,便是一个小跨院,院子虽不大,却收拾的极用心,有假山有流水,一丛丛绿油油的藤蔓搭在那假山石洞上丝丝缕缕垂挂下来,似一帘瀑布,上面星星点点开了黄色的小花,飘来阵阵幽淡的清香,芬芳馥郁。
正对着门廊是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无论景致摆设都极为用心,只是棠梨仍觉有些奇怪,这院子瞧着并非临时收拾的,倒像是特意给什么人留着的一般。
抬头瞧见正屋前有块扁上面写着,芙园,联系船上谢晖跟自己提起的他那个走失的亲妹子,棠梨便明白了,这里想必是那个阿芙的院子,因这位大小姐走失的时候年纪尚小,才会安置在亲娘身边,且这院子也不大。
自从进到这里棠梨的感觉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模模糊糊像是曾经来过这里,难道是这身体的自我意识,还有小时的一些记忆。
谢晖打量她半晌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棠梨微微叹了口气:“大公子,都到这会儿了,我若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就该看看脑子去了。”
谢晖有些不好意思:“在岳州的时候,我怕直接说出来,你觉得荒唐,便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