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2)

见徐宴似乎是没事儿了,她这见不得徐宴歇着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于是她岔开腿,屁股挨着小马扎直起腰,张口就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去干点儿别的活儿:“我昨儿买的那个猪骨头,还有那些下水。你若是无事,可帮着洗一洗。”这眼瞧着就到饭点了。

猪骨头炖汤,至少得一个时辰才鲜。那些下水清洗麻烦,也颇耗时辰。不指望徐宴做菜,苏毓觉得,他洗一下东西倒是可以的。

其实也不是不指望,而是能力所限。徐宴目前的水平,也就止步于烧热水和煮熟稀饭吧。她虽然想偷懒,但也受不了一天三餐吃稀饭。

徐宴眼皮一跳,垂眸看着苏毓。

苏毓挑眉:“不能洗?”

……这倒也不是。正巧这几日徐宴打算歇一歇,确实是闲着。

蹲下身盯着苏毓脑门看了一会儿,眼睁睁看苏毓脑袋上糊糊从头发滑到脸上,整张脸面目全非。徐宴没忍住嘴角抽搐,掩着嘴轻轻笑了一下,转头便去了。

苏毓:“???”笑屁?

徐宴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门里,苏毓哼了一声仰头靠着门槛,面无表情地等面膜干。

昨日那些下水,苏毓早做过处理。此时只需再仔细搓洗便能直接下锅。苏毓已经很久没吃荤腥了,这会儿满脑子卤大肠,爆炒猪肠。

而灶房里,徐宴在看到这盆没人吃的下水和猪骨头后,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没养过家,徐宴拿捏不准市面上柴米油盐的价格。但他还是清楚,这年头还没人吃过大肠的。猪大肠里头都是秽物,再贫苦的人家都没吃这种东西的。

徐家到底苦到什么地步,毓丫会买这种腌臜东西回来吃?

余光瞥见人影进来,他蓦地抬头。这一抬眸,就瞧见苏毓顶着一脑袋的药糊和一张大绿的脸进来。

若忽略苏毓的脖子以上,徐宴自然看到苏毓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袄子。往日徐宴的目光几乎不会落到毓丫身上来的,不看,所以不曾注意过。此时睁眼看人了,他方注意到,苏毓穿的衣裳有多破。裤腿上烂出来一个一个的洞。这些破烂,毓丫用黑蓝的碎布片缝着,虽然不脏,却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昨夜苏毓哭诉的话在耳边回响,此时看来并不掺假,徐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毓身上穿的,比街头的乞丐身上穿的,确实没好多少。真要比的话,也就多了一份干净整洁罢了。

抿了抿嘴角,徐宴更沉默了。

因为要敷面膜怕弄脏,故意找了箱笼里最破烂的衣裳穿的苏毓不明所以。眯着眼睛,摸瞎似的摸到徐宴身边蹲下。只见他撸高了袖子,大冬天的那双漂亮的手和小臂都泡在水中。白皙的手背粉红姑且不说,手指手掌连着手腕的那一处冻得通红。

他蹲在木盆边上,鸦羽似的眼睫覆盖着整个眼睑,沉默不语。那张清隽的脸低垂着,从苏毓的角度只看到他眉心拧出一个疙瘩。

“洗好了没?”

一声惊醒了徐宴。

“……这是中午要吃的?”许久,徐宴略带沉重的口吻开口问。

“嗯,”苏毓糊得就剩两眼睛露在外面,没领会他的沉默,很自然地点头:“我昨夜已经清理过一遍,你用盐和面粉多搓洗两遍便可。”

徐宴:“……这是肠子。”

“昂?”废话,她买的她能不认得这是肠子?“我会做卤大肠。”

徐宴:“……”

徐乘风不知何时也凑过来,蹲在他父亲的旁边。皱眉的表情,跟他爹一脉相承:“可这是肠子啊!”

“肠子怎么了?鸡肠你不是也吃了?”苏毓眼皮一翻,无意识嘲讽,“怎么?鸡比猪高贵?”

徐宴:“……”

徐乘风鼓起了脸,抓他爹胳膊摇晃起来:“爹!”

然而他爹也拿苏毓没办法。

……不管怎样,在苏毓的坚持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徐宴忍着恶心把这些猪下水全清理干净。若不是苏毓连声说可以了可以了,他估计要十遍二十遍地搓洗下去。

总体来说,清理得十分干净,苏毓满意到认可了徐宴作为洗菜的人出现在灶房。

苏毓是十分会吃的。会吃的另一个意思,她也十分擅长做菜。出国留学那几年,她为了生存和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锻造了一手好厨艺。因个人口味,她尤其擅长川菜和卤菜。所以等她将爆炒的大肠端上桌,香味动摇了父子俩的想法。

抱着试探的心态尝了一筷子后,徐宴徐乘风父子安静如鸡。

第八章

从来没想到,那种腌臜东西也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徐宴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自小到大,吃食与他来说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东西罢了。这还是徐宴头一次吃到如此挑动味蕾的食物。徐乘风就更没这么多顾虑,直接。他一孩子,吃得觉着味道好,当下恨不得将盘子都端起来舔干净。

不过被父亲冷冷一眼扫过,他乖巧地放下了碗筷,。

一盘爆炒猪肠,三个人吃得干干净净。徐宴看着空盆子,莫名有种无言以对的尴尬。苏毓也没故意拿话去嘲讽,捧着一碗猪骨汤慢悠悠地喝。这猪腿骨是苏毓特意挑的,粗壮的后腿骨,连着些筋肉。拿来炖汤最好。兼之苏毓有特殊的炖汤技巧。切了两节玉米进去,这会儿喝在嘴里满口鲜。

徐宴和徐乘风也喝了一碗,从来不喝汤的父子俩捧着碗,十分沉默。无人开口,但那不停的勺子无不显露出,,父子俩在喝汤上打开了新世界。

徐宴一边喝汤一边瞥苏毓。若说先前只是疑惑,此时是当真觉得不解了。他有些不大明白,一个人发高烧烧变了性子,能连做菜都学会了?

他在打量苏毓,苏毓自然知道,不闪不避地由着他打量。

毓丫的性子苏毓通过村上的闲言碎语,估摸着也能推出来——锯嘴葫芦,打落牙齿活血吞。苏毓不对毓丫的性子做出批判,但却不意味着她会照着毓丫的方式来。毓丫与徐宴冷漠的关系,即使在一起十多年,徐宴估计对毓丫也没那么在意和了解。

苏毓慢吞吞地喝完一碗汤,抬眸与徐宴对视,她完全不怕徐宴看出来。

事实上,苏毓猜得没错。两人一起生活十三年,徐宴对毓丫确实没多少了解。除了知晓毓丫是他父亲花了十两银子从外头买回来的,十多年来吃苦耐劳十分能干以外,他对毓丫的事儿所知甚少。平日里在哪儿做活儿?做得又是什么活儿?甚至跟村子里哪些人熟识,他都不清楚。

盯了许久,徐宴看不出名堂。眼前之人从皮相到音容,显然就是毓丫。哪怕神态和坐姿与以往大为不同,但确实是毓丫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