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皇后提起长公主就来火,冷着脸又喝了一杯茶。
一杯茶下肚,马车摇摇晃晃的,也到了城郊的别庄。这别庄是白家的别庄,也是白皇后入宫选秀之前住过的。后来她成了皇后,这别庄就被白家封起来了。如今白皇后回来,自然还是住这里。
说来,白皇后虽然姓白,却不是白家人本家人。作为白家一个北边的支脉的子嗣,她是七岁因天资聪颖被送到金陵本家。后来由白家的家学教导了几年,教养到十四岁。上了选秀的花名册,自此便离开了金陵。白家说是皇后的外家,但其实白家人心里清楚与皇后并不亲近。
这也是为何白家这么多年在金陵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虽说白家人清高,从未以皇后外家自居。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中,白家就是皇后的外家。
马车到了别庄,白家家主白启山领着白家一家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看到马车缓缓停下,跪了一地。
白皇后扶着仆从的手下去,看到这一地人头,眉头就蹙起来:“不是说别张扬么?折腾的这动静,吾还如何在金陵安稳地呆几个月?”
白启山身子一僵,弯腰拜下去:“皇后娘娘息怒,草民这就叫他们都回了。”
白皇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淡淡道:“都起吧。”
第五十一章
皇后白氏凤驾驾临金陵, 除了白家人和林清宇谢昊以外,便没有旁人知道了。
谢昊陪着林清宇在白家的别院坐了会儿,无论怎么想, 就还是觉得皇后离宫这件事太离谱了。毕竟这是皇后, 一国之母, 而非那等命妇。皇后驾临金陵这么大的事儿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金陵就带着那么几个人出行?还就真这么被瞒住了?
两人陪着白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白皇后嫌没趣儿, 摆摆手将两人打发了。
“唉,到哪儿都是一样,真是没趣儿极了。”白皇后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侍从伺候拆头发,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就忍不住感慨,“歇两日, 再去徐家坐一坐。”
侍从,也就是一等大宫女铃兰,小心地拆掉她鬓角的珠花。听着这话就笑道:“说来那徐娘子也是个妙人。性子直, 没那些弯弯道道, 与她说话确实省心省事儿。会过日子,做得一手好菜。娘娘若是当真欢喜那徐娘子,招来别庄陪您说说话便是。”
白皇后也觉得,她如今就欢喜那些说话利索的人。在宫里跟人勾心斗角说一句藏三句也就算了, 这都出了宫还这般,那她出宫这一趟还有何意思?
“哎哟, 徐家那小娃娃生得可真好, ”铃兰说到她心里,白皇后自然也就开了话匣子,“就没见过哪家孩子能长得这么出众的。瞧他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碎了星辰似的又大又亮。小鼻子, 小红嘴儿,一整个儿面粉捏出来似的。哪家也生不出这样玉雪可爱的孩子……”
一旁拿了根细长的香火引燃了熏香,小心搁置到床榻之前的芍药听这话也凑趣儿:“可不是?还是爹娘教导得好,小小一个人儿还没桌腿高呢,嘴儿巴巴厉害得很。小人精儿。”
忆起在徐家,那小娃娃学着他爹装得那深沉样儿,白皇后噗呲一声笑出来。
“哎哟,这生孩子还是得挑个长得好的孩子爹,”白皇后越想徐乘风越觉得讨喜,那孩子虽说话痨吧,但其实被教导得很好,“那徐家小相公一站出来,外人还有谁能生得出比乘风那娃娃还漂亮的孩子?再说了,就算有那相貌不错的爹,孩子娘的肚子也得争气。若是孩子娘不争气,能不能生出来还是另一回事儿……”
她这话本是随口一句感慨,铃兰芍药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担忧。
白皇后却顺着这话又感慨了几句,看似随意,但句句带刀。看来还是对长公主二十有四了膝下无子这事儿怨念颇深,耿耿于怀。
真要这么说,其实也怪不得皇后嘴毒。皇后娘娘与陛下成婚二十五六年快三十年,当初就是因生长公主才坏了身子。虽说这事儿怨不得公主,是有心人背地里暗害。但长公主这么多年若能贴心些,稳妥些,体贴体贴娘娘的不易,别总是内外不分给娘娘找事儿,娘娘也不至于这么多怨气。
但这人吧,各有各的缘法,哪家事儿都没法处处圆满。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恩爱多年,子嗣缘分上就浅薄许多。这么多年母女俩这么折腾着,大闹也闹过,道理也讲过,长公主依旧是我行我素。行事做派丝毫不顾及娘娘,也怪不得娘娘提到她都没好话。
“哎你们瞧着,可曾觉得徐家娘子面善?”方才那话,仿佛随口一提,说完就过了,“吾怎么瞧着,这徐家娘子好似吾的故人,看着便讨人喜欢。”
这话说得突兀,白皇后不提,屋里这些人可都没觉得。此时听她一提,几个人面面相觑,忆起苏毓的面容,还真觉得有几分面善来着。
后头端着茶水进来的梅香,也就是下马车跟苏毓搭过话的湖蓝裙子姑娘听了个末尾。小心翼翼将茶水搁到内室的桌案上,闻言就笑了:“那小娘子一双桃花眼,跟娘娘您十分相像呢。兴许是娘娘日日瞧镜子里自个儿瞧多了,瞧那徐娘子必然就觉得面善了。”
这话说出口,梅香是张口就来的,到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远在京城二十多年,总不能跟金陵一个寒门学子的内宅妇人牵扯什么。再说了,天底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有,徐家娘子有幸跟皇后娘娘生得几分相像算不得稀奇。只能说人的福分是天生的,轻而易举得了娘娘眼缘,这是徐家娘子的福分。
别院这边在说徐家,与此同时,徐家正在为徐宴明日去豫南书院报道忙着。
明日去豫南书院,徐宴的本意是希望苏毓与她一道过去住个几日。因着白启山老先生的偏爱,叫徐宴有更多的机会安心读书,徐宴有幸分得了学院里特地划出来给往来不便的学子居住的屋舍。屋舍虽不大,但也是小两间儿。苏毓过去陪他住个两日,也没有妨碍的。
但苏毓这几日刚好要盯着木匠那边的小盒子。当初苏毓打算卖面膜之时特地画出来去找工匠的,最多几日就能出一批模子。她得盯着,及时检查。以便不好能尽快改。
她这么说,徐宴也就没法子勉强。实在是多年以后开禁,徐宴突然在情事上开了窍,颇有些食髓知味。虽说求学之路必然苦其心志,但若是能不苦,自然也没必要受那份苦。
“你先去上学,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回来了。”
苏毓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他收拾。两人这段日子夜里不知做了多少回了,如今苏毓抹膏子都不避讳他。四月份了天不冷了,她身上就一红色小衣,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旁抹,“若是吃食不好,零嘴儿不够,你托人下山来告我一声,给你送上去。”
这话说得,徐宴可算是给了个笑脸,“嗯。”
骄骄矜矜的一声嗯,惹得一旁忙着的苏毓瞥了他一眼。
徐宴立在桌子边缘,自己慢条斯理地折衣裳。明明是苏毓在顺着他,他这声‘嗯’的,反倒是她舍不得他了?
嗤笑了一声,苏毓盖上盖子,趿着鞋子便准备回床上。
只是这才刚盖上盖子,就感觉铜镜里多了个人。徐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猝不及防地就将她打横抱起来。苏毓吓了一跳,搭在梳妆台前的亵衣还没穿呢就被人给直接抱到床上。纱帐放下来,想着明儿就离家了,少不得半个月才能回来,今夜徐宴是不折腾够本了是绝对不会放她去睡的……
次日徐宴餍足着一张脸,拎着行礼就出房门了。
屋里人还在睡,明明儿昨日还勾勾缠缠的不痛快,今日苏毓没起身送他他都没说话。打发了一大早眼中包泪的小屁娃子要好生照顾他娘,清雅动人的徐小相公推了院子门春风满面地离开了家。
走出巷子的时候,又遇上了拎着菜篮子从菜市口回来的张家二姑娘。这张二姑娘急急吼吼的,差点又撞到徐宴的身上。徐宴眼疾手快地避开,到叫这姑娘一个惯性撞到严家的门上。
梨花巷子本就窄,马车进来都不好转弯的。左邻右舍隔着一道不大宽敞的巷道,走哪儿都是牙齿碰嘴唇的。她冲的挺狠,这么狠狠撞门上,鼻子一下子就撞出了血。
说来也是这二姑娘倒霉,撞门上那会儿赶上严家小夫妻俩开门出来。这会儿严家相公拎着几大包裹的行礼,身边站着抱着小孩儿一脸慌的严家小妇人。两人着实没想到这张二姑娘不在自家院子里喝风,一大早撞自家门上,表情都有些尴尬:“这,这,这是怎么了?”
徐宴:“不小心撞上的。”
严家小媳妇儿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往徐宴身后瞄。没瞄到苏毓的身影,眼睛一转,就知道又是这姑娘折腾幺蛾子了。
徐宴当然不是个傻的,许多事儿不必外人提点,他自己就很清楚。事实上,因着这张脸,从十三四岁起就总有那看脸的女子往他身上扑。张二姑娘扑他不是一日两日了,看在姑娘家的脸面上,不想给个未出阁的姑娘难看,徐宴才一直装聋作哑。
“无事,张二姑娘一大早走得急了没看路,摔着了。”徐宴嗓音冷淡淡的,明明说得轻巧又避嫌,但落入旁人耳中总有一股子冷冰冰的讽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