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没什么感觉,苏毓却挑起了眉头。
“怎么?”徐宴敏锐地觉察出苏毓的情绪,轻声地问。
苏毓盯着苏李氏掩藏不住雀跃的步伐,摇了摇头:“无事,就是觉得嫂子颇有些意思。”
徐宴眨了眨眼睛,也没有抬眸去看苏李氏。替苏毓将被风吹得纷乱的头发捋好,一开口很是知晓苏毓的心意:“院子我已经找好了。等苏家这边打好招呼,咱们便搬过去。”
苏毓看了他一眼,徐宴勾垂下眼帘,看不清神情。
其实搬出去也是好事,苏毓上回进宫一趟,看皇后的那副样子,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虽说宫闱之事跟徐家离得很远,但跟苏家却不一定。不出意料,明年开春就该定下储君之位。苏贵妃膝下两子,三皇子是最热门的储君人选。
政斗苏毓并不是很懂,但徐家目前没必要趟这一趟浑水:“搬出去也好。”
徐宴听完笑了一声,将苏毓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小夫妻俩回到凌霄院,天色已经全黑了。乘风小屁娃子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早就困乏。这般暖气一烘在身上,他人坐在软榻上还没说两句话,便趴在软枕旁边睡着了。苏毓让下人给他洗漱了一下,徐宴亲手将他抱到侧屋去,起身去了苏楠修的院子。
定国公府这边安静平和,未央宫里灯火通明。烛光照着人影剧烈的摇晃,仿佛此时殿中人的心境。
白皇后穿着单薄的亵衣端坐在床榻之上,头发披散,双目血红。她手里握着一沓厚厚的信件,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下来,哇地一口血呕出来。身边的人跪了一地,关嬷嬷扑上去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白皇后,哭得都浑身发抖。
“娘娘,娘娘您可不能倒下,”关嬷嬷用力得咬着牙,脸颊上的肉直抽搐,“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咱小主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桩事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白皇后脑袋昏沉沉的,耳朵里一阵一阵的嗡鸣。
她一手抓着关嬷嬷的胳膊,手指甲用力得都抠了进去。用尽了力气撑住没昏,她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头一次露出了恨意:“对!吾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吾要他们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九章
窗外寒风呼啸, 也不如白皇后心中的寒凉。
耳朵后面的红痣,不是别的,正是晋王室的传统。她如今才想起来这桩事,是她糊涂。但, 糊涂归糊涂, 白皇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可怜了半辈子的闺中密友,明里暗里帮衬二十多年的同族姐妹, 竟然会这么对她。明知她膈应白清乐,居然趁她生产濒死的时候换了她的女儿……
这么多年,从十四岁离开金陵一起来到京城,她与白清欢相知相交。
原以为哪怕隔着一道宫墙, 两人年少的情谊永远在那, 挚友的身份不会变。二十八年,她自问从未亏待过白清欢。无论当初有多艰难, 顶着压力, 她帮她料理了多少事?李国夫人的请封,林清宇的爵位, 甚至白清欢的命,哪一样不是她动脑筋给她争取到的?
白皇后不是个喜欢回顾往事的人,也不愿提及旧恩。挟恩图报并非她做人做事的作风, 她为白清欢做的事情从不祈求回报。但所有的真心以待换来一个白眼狼的对待, 也未免太令人恶心!
白清乐的女儿换她的女儿,白清欢到底图什么?这与她又有何好处?白皇后怎么想都想不通。难道她过的比她更苦, 白清欢便高兴了么?
还有武德帝,身为一国之君,当真能糊涂到这个地步。明知道女儿换了, 居然就当个睁眼瞎不管。为了所谓求之不得的白月光,亲生女儿也能换出去!
早产的女儿,稍不留心便会夭折的亲生孩子,武德帝居然也忍心……也对,他有那么多孩子。三宫六院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一抓一大把,每三年还有一次选秀,确实不缺她生的孩子。一个公主能值当什么?
端坐在凤榻之上,关嬷嬷抱着白皇后的脚都无法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
虽说早已经对武德帝死心,但得知这样的事实,还是觉得心灰意冷。这天底下,任哪个女子再是无坚不摧,再是心胸坦荡。在发现自己的枕边人就是个歹毒的混蛋,自己当做知心人护在羽翼下的姐妹其实心中根本就没想过她好,都没法接受吧?
枉费她白婉蓉自诩聪慧,自诩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却被这些混账东西给戏耍了整整二十五年……一边想着,她一边觉得气血翻涌。
芍药铃兰等人都在哭,哭命运不公,哭皇后娘娘遇人不淑。
白皇后用力将这口气血咽下去,却只剩冷笑,遇人不淑?她遇到的那是个人么?不过几个黑了心肝的混账东西罢了!
内殿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狂乱的寒风吹得窗门吱呀吱呀地扇动。殿中的雁足灯的灯火如鬼影摇晃,照得木着一张脸的白皇后脸色煞白,没有血色。
方才那么一大口血吐出来,吓坏了屋里人。兰心已经去请太医了。
此时白皇后还穿着单薄的亵衣,勾头靠坐在床柱边上。纤细的手指捻着纸张,一点一点地仔细将信件折好,又塞进信封里。她低垂的眼帘下面幽沉沉的,看不清神情。
屋里静得细微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芍药,去将乘风的那本书拿过来。”乌发披散在肩上,她哑着嗓子忽然道。
关嬷嬷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害怕,怕她一时想不开又钻牛角尖里去。上回为了武德帝眼眨不眨地便瞒下晋凌云杀驸马之事怄气,自家主子差点没将自个儿一条命给送了。此时若是再呕一场,关嬷嬷当真害怕她的身子骨受不住!
“娘娘,娘娘您往好处想!”关嬷嬷急起来脑子一团浆糊。她是无论如何没想到,那日被芍药怂恿着请进宫来的,就是自家小主子。
心里懊恼当日没对苏毓太恭敬,此时她跪在凤榻边上扶着白皇后的胳膊,她就慌忙地劝说道,“咱们小主子像您,哪怕身处乡野,也秉性纯良。虽说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苦,但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人如今好端端地站在您的跟前,夫贤子孝,后面的福气就大着呢……”
关嬷嬷一开口,旁边芍药铃兰等人也凑过来劝:“可不是?”
“娘娘您再想想乘风,不,乘风公子,那般聪慧的孩子是您的亲外孙。”梅香眼睛都哭肿了,“小主子那般多才多艺,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给您的补偿!这帮子贱人黑了心肝害你又有何用?老天爷却依旧将小主子和小小主子送还您的身边。如今小主子的肚子里还有双胎,过不多久便要出世,您想想这是多大的福分!”
“那个长公主,恶人有恶报,老天都算着呢!”关嬷嬷恶狠狠的诅咒,“就是享多了不属于她的福分,活该她一辈子无儿无女!烧香拜佛都没用!”
“主子,主子您看开些……”
“看开?吾自然看得开。你们说的是,老天爷都看着呢,毓娘前头受的苦,被她占去的福分,吾都要一样一样全拿回来!”白皇后将信封递到铃兰的手中,“锁进箱子里。”
铃兰接过信封立马送去锁起来,白皇后却赤着脚下了榻,目光盯着桌案上晃动的灯火。
她那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血红一片。幽沉的眸子中有火光闪烁,目光锐利如刀:“吾的女儿,自然是福气大着!真正的金枝玉叶,天潢贵胄,那等低贱之人岂能轻易践踏!”
……
太医来得很快,与太医一道过来的还有武德帝。
皇后吐血,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彼时武德帝正在新入宫的美人宫里,听说了未央宫出事,衣裳都来不及穿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他此时身上的衣裳都脱了一半,头发披散地垂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