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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苏恒便说起了过去的纠葛:京少尹陈树跟苏威是同窗,年少结识。虽然两人的身份差别略大,但当时两家来往还算密切。与苏威出身权贵游戏人间不同,克制板正的陈树寒门出身,娶妻很早,十三四岁便迎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

夫妻俩鹣鲽情深,但陈树的妻子身子骨儿极差。陈家家贫,但陈娘子却时常要看大夫抓药。光吃汤药的钱耗尽了陈家的家底,陈树的日子过得颇为捉襟见肘。当时苏威便好意将国公府的客院收拾出来给还未科举的陈树夫妻住。以友人的名义,苏家承担了陈家娘子吃烫喝药的费用。

这般被接济的陈树在二十四岁之龄高中,至此走上官途。

走入官途以后,陈家对接济过他的国公府十分感激。逢年过节,苏家有点什么事儿,他总是携礼上门。出入得多,苏家对陈树的进出便也随意。习以为常的,陈树自然而然地也经常出入内院。

白清乐是那种十分惹人怜爱的女子。年轻时候我见犹怜并非只是说说。因着苏威于女色上颇为不检点,白清乐总是愁苦满面。陈树偶尔撞见她在花园中葬花,便会克制地劝上一回。一来二往的,陈树跟国公府少夫人白清乐便亲近了起来。

苏威第一次撞见,是在花园。但当时两人也只是在树下说话罢了。

白清乐趴伏在石桌上嘤嘤哭泣,哭到伤怀处,陈树面露不忍,伸手克制地拍了拍白清乐的后背。不过陈树的这一举措,在苏威看来已然是过了界。

苏威只是由此怀疑,但并未捉奸在床。白清乐被他指着鼻子叱骂之时反咬一口,哭着跑远了。陈树也极力为两人的行迹做解释,并当场义正言辞地指责了苏威女色上沾花惹草,惹得夫妻失和。此番正义之词,苏威嘴上放过了这件事,事后便一直怀疑两人有鬼。

真正令苏威确信白清乐与人有染是在十九年前,白清乐怀孕。这个孩子也不是旁人,正是苏楠修。

事实上,苏威在这段时日因误食一种药材,严重损伤了他的身子。起码在当时的整整四年内,他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苏但是白清乐怀孕了。整个后院那么多女人都没能怀上子嗣,就只有白清乐怀孕了。那个时候在白清乐肚子里的苏楠修,会是谁的种?

苏威忆起二十六年的一次宫宴,他带白清乐进宫。醉眼朦胧之时,他晃悠到御花园的锦鲤池子旁吹风醒酒,曾撞见过白清乐衣衫不整地从树后出来。当时没有多想,但一旦开始怀疑,那便处处是疑点。

苏楠修不是他的种,那苏毓是不是也并非他的种?苏威不敢肯定。

无法确信的事情,自然得查。

只是他才将将有动作,宫里当时还不是贵妃的苏妃递话回来,让他不要再查。苏威虽然尚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苏妃既然亲自递话回来让他不必再查,他只能就此作罢。苏威不傻,或者说,他其实十分聪慧。立即猜到,白清乐的肚子怕是跟宫里的那位有关系。

转念一想,苏妃每隔两三个月便会将白清乐接进宫中小住。一住便是十天半个月。依照宫里那位好美色的脾性,不可能对白清乐无动于衷。

迫于宫中那位的龙威,他咽下了这哑巴亏。但是这一口气,就此梗在了苏威的心口。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苏威只能继续供着白清乐。但是让他一直养着这两个疑似龙子凤孙的野种,苏威根本无法接受。所以养了两年,他便找了个机会先弄丢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毓丫。毓丫丢的时候已经九岁多快十岁了。

被乳娘带出府去看花灯,在夜里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丢失的。

其实比起丫头片子,苏威更想丢掉的苏楠修。一个丫头片子养了就养了,将来给不给嫁妆,都是要丢出府的。但给人养儿子就不一样,那可是要混淆苏家血统的。但苏楠修当时年纪还小,吵着要跟姐姐一道出去看花灯。却在出门之前,躲在白清乐的屋子里睡着了,躲过了一劫。

第一次没能将苏楠修丢掉,苏威便在找机会丢第二次。第二次丢的时候,苏楠修已经记事了。他丢失的方式与毓丫还不一样,他是被人迷晕,被拐子拐走的。

按理说,这里头没陈家什么事。但是六年前,陈家夫人病逝。苏威白清乐夫妇去京少尹府邸去吊唁。苏威亲眼撞见,白清乐在陈树的厢房里抱着悲痛欲绝的陈树,一口一个陈郎。当时陈树精神恍惚,被怒气冲冲冲进来的苏威一拳给砸到在地。

过去的种种又再次浮现在眼前。苏威发现自己或许是想错了。白清乐若当真与当今圣上有染,哪里还会继续待在国公府?依照圣上那霸道的脾性,他只可能做出夺臣妻的事情来。

这般一琢磨,苏威才认定了白清乐的姘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陈树。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陈树因贪污罪锒铛入狱,陈家被抄,陈家子弟全被充作官奴……

“既然已经确信了那样的事情。为何父亲,不,国公爷,居然没有休妻?”苏毓想不通,“我不明白。”

别说苏毓想不明白,苏恒就更想不明白。

至始至终,苏威痛恨得就只有染指白清乐的男人罢了,可从未想过拿白清乐如何。苏恒不懂苏威的这种古怪的想法是为什么,但他也因为苏威的不合理的做法,对女子完全丧失了投入爱意的热情:“男人一旦对一个女子的在意失去了底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变得不可理喻。”

苏毓:“……”突然深奥的感情感慨,承受不来。

“不过毓娘,”苏恒摸了摸苏毓的脸颊,“你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们兄妹三人,只有楠修不是。”

苏毓脸一偏躲过去,有些尴尬:“为何?”

“楠修的父亲,”苏恒手落了空,收了回去,“是十年前被我赶出府的一个马夫。”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苏家有这样的事情苏毓是始料未及的。她从未想过白清乐的一举一动, 苏家两个掌权的男人都心知肚明。白清乐那般明目张胆之所以从未被发现,是苏恒在背后替她擦屁股。

“大哥预备怎么办?”一直替她擦屁股是不实际的。没有人能二十四时辰盯着另一个人,都是人, 总有疏漏的时候。白清乐若是一直不收敛行为, 总有被人捅出来的时候。诚如苏李氏所担忧的,她自己兴许不会怎样,毕竟苏威对她确实是底线低, 但一家子人很大概率会因她倒霉。

苏恒沉着脸, 觉得十分难堪。明明白清乐也是苏毓的母亲,但此时面对苏毓,他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这件事你不必管, 我自有主张。”

说着, 苏恒抬起头。晦暗的视线不期然与苏毓清澈如水的眸子对上, 他心口咚地一下跳动。他垂下眼帘不与苏毓对视,嗓音也低沉沉的:“毓娘, 不管母亲如何行事,你我兄妹三人, 都是至亲之人。这件事不必与楠修提。他并不知晓母亲的种种行为,往后也不必他知道这些糟污事儿。”

苏毓虽说对苏家没太多感情, 但对苏恒的诸多照顾是真心的感激。见他如此难堪,犹豫了下, 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管如何, 苏恒这个兄长她是认的:“哥, 我省得。”

苏恒总觉得苏毓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干净,仿佛一汪清泉能看到人心里去。

他顺势握住苏毓的手,捏在手心里拍了拍,还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白清乐这个母亲, 苏恒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既爱又恨。生而为人总逃脱不掉一些事。毕竟亲生母亲,他作为儿子如何会不心生孺慕?但母亲的种种行迹又让他无地自容,实乃可恨至极。

他只在徐家坐了一会儿,又去看看孩子,匆匆又走了。

苏楠修来得晚,天快黑的时候才到的。他本身跟徐宴是同届学子,但苏楠修比徐宴更保守些。今年的秋闱他暂时没有下场,如今人忙着学业,整日里在学院呆着,十分忙碌。

人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匆忙,进来也跟苏恒一样,先去看孩子。不过他跟苏恒不一样,苏恒偏爱小懒虫的方思,一进来一准是抱方思的。苏楠修就喜欢活泼好动的灼灼,抱在怀里,哪怕被灼灼拽着头发扯得头皮疼也舍不得放:“姐,你找我何事?”

楠修虽然是个冷淡孤僻的性子,但是苏氏三兄妹之间还是很亲近的。或许有徐宴的关系,他心中十分推崇徐宴这姐夫。跟苏恒坐在一处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拘谨,但面对苏毓的时候便会自在得多。

“无事便不能找你?”苏毓刚答应过苏恒,自然不会扭头就忘,“找你过来用饭。”

苏楠修闻言笑起来。他怀里抱着小霸王,啧啧地逗小霸王笑。头也不回地告罪:“是是是,是小弟疏忽了。姐姐唤我来用饭,当然是最好。姐亲自下厨么?”

说起来,苏楠修还真喜欢苏毓府中的饭菜。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吃过一次就没忘,后面苏毓上京,怀着孕。他想吃也不好意思让个孕妇替他做。此时听苏毓这么说,称口便要求了:“弟弟没出息,就想念那一手炒肥肠,姐姐给做么?”

做自然是能做。正好闲着无事。苏毓让他在这屋里待一会儿,出去便命人去买肥肠。

苏楠修在徐家用了一顿饭,盯着苏毓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苏毓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苏家就没有一个蠢的。楠修本就是个聪明人,这眼神,定然也是知道点什么。

苏家后来发生何事,苏恒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苏毓都没有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