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大辽国羽林大将军,南枢密院副使韩匡美,对面的敌将,可敢跟我正面一战!”
“我乃大辽国羽林大将军,南枢密院副使……”
帅旗下,横下心来一死的幽州残兵们,扯开嗓子,将挑衅的话语一遍遍重复。
沙场交锋,当然不会由武将单挑来决定胜负。但这样做,至少能最大程度地鼓舞自家士气。同时,还能干扰对手的心神,令对手判断不出自己这边的虚实,从而放缓进攻的节奏。
果然,听到幽州军的呐喊声,韩重赟与杨光义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脸上迅速浮现了一团疑云。
事物反常必为妖,如果幽州军的主帅,的确是成名多年的韩匡美,他怎么可能如此幼稚,居然提出了双方主帅面对面单挑的要求?然而,如果虎翼营这边不做回应,未免显得怕了这个老贼。纵使最后大获全胜,也总是差了一丝味道。
“继续喊,刺激对手心神!”没想到歪打正着,韩匡美喜出望外,立刻吩咐麾下弟兄再接再厉。
对方几个主要将领个个都本事了得,常思麾下的虎翼军也的确名不虚传。然而,对方这支人马毕竟太年青了,从上到下,都没有太多耍弄阴谋诡计的经验。若是能抓住这个弱点不放,韩匡美甚至隐隐感觉到一丝希望。力挽天河的希望!
“姓韩的,休得张狂,你家赵爷爷来了!有种,就滚出来一战!”没等他把好梦做够,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霹雳。
紧跟着,在另外一条岔路口,有支人马驱赶着先前逃走的溃兵呼啸而至。正整个队伍的正前方,一名方脸将军手举包铜大棍,“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出来一战!”
“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出来一战!”
“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出来一战!”
“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
赵匡胤身边的弟兄,也效仿幽州残兵故技,扯开嗓子,将挑战的话语一遍遍重复。不为别的,只为告诉幽州军,他们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有种出来一战!”“……一战!”“……一战!”
群山之间,骄傲的声音来回激荡。
“是你?”韩匡美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如雪,不仅仅为了身前身后的敌军,还因为那个手持包铜大棍的少年。
他的哥哥韩匡嗣无数次跟他提起过此子。
整个韩氏家族,时时刻刻,都在收集着有关此子的任何消息。
此子,曾经护送着他的侄女韩晶,一路从汴梁赶到蓟县。
此子,曾经与他的侄女韩晶相约白头。
此子,曾经在大河之上,当着所有人发下重誓,今生必灭韩氏满门。
此子……
“晶娘,我来了,我来杀你父亲和叔叔来了!”迟迟得不到韩匡美的回应,赵匡胤仰头吸了下鼻子,吸去差一点淌出眼眶的泪水。
今天的阳光很亮,风也温柔,四下里刀光闪烁,正如当初他和她相遇的时候。
第五卷 朝天子
第一章 新春(一)
平原的春天,总是比山区来得早,来得及,来得绚丽缤纷。
一场细雨过后,麦苗就从地面窜起两寸多高。红的杏,粉的桃,白的梨,紫的海棠,争先恐后于枝头绽放。仿佛稍有耽搁,便会错过这霎那春光一般。
田间地头,河畔沟边,衣衫破旧的农夫农妇们,扛起锄头,拉起犁杖,迫不及待地将粟、黍、豆、椒种了下去,然后打垄追肥,除草捉虫,满怀希望地等着收获的那一天。
去冬,雪下得厚,冻死了足够多的害虫。今年春天雨水又来得勤,让大地喝了个痛快。看样子,今年应该会有个好年景。更令人欣慰的是,持续多年的战乱,也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
祸害河中的几位大帅,相继被朝廷所擒。年初大举南下的辽军,也被枢密副使郭威、河东节度使刘崇、魏国公符彦卿三位大帅,联手给打了个落花流水。经此一战,辽国元气大伤。至少在最近两年内,无法再轻易南侵。平头百姓若不抓紧时间从土里刨几石粮食,娶媳妇生娃,简直就对不起老天爷这份恩典!
至于郭、刘、府三位大帅,为何大获全胜之后,却没有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就不是平头百姓能猜测的了。反正国家大事,自然有肉食者谋之。连糠菜团子都不够吃的人,只管好自己和老婆孩子就行了,其他的心,根本不需要去操!
一片祥和的春意当中,几匹来自南方的驿马,显得格外扎眼。
马背上的信使已经累脱了力,趴在马脖子处,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摔得筋断骨折。然而,他们却根本不敢停下来休息。顺着年久失修的官道,一路狂奔。从安州、申州、到蔡州,昼夜兼程。
好在为了应付战争,枢密副使郭威在连接南北的几条重要官道上都修建了许多驿站。这才令信使在把坐骑累死之前,能够及时更换到新的战马。并且采用这种换马不换人的方式,及时把警讯送入了汴梁。
坐镇汴梁的顾命大臣史弘肇接到了警讯,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召集了其余的三位顾命大臣,苏逢吉、杨邠、王章,入宫面圣。而大汉国第二任皇帝刘承佑,见信之后勃然大怒,当场就拔剑砍断了御案,发誓要披甲亲征,将南唐、荆楚两个不知顺逆的小国,一鼓荡平!
“陛下,天子乃九五至尊,不可轻出。”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杨邠立刻皱起了眉头,大声劝谏,“南唐、蛮楚联手北犯,固然罪不可恕。然征讨四方,乃是枢密使之责。陛下只需下一道诏书,让天下百姓知道战火非我大汉国挑起便好。剩下的事情,自然可以交由史、郭两位枢密替陛下解决。”
在入宫路上,他与其余三位顾命大臣,已经充分了解清楚了警讯的内容。原来辽国君臣吃了败仗之后不甘心,居然派人取海路去了江南,以重金和战马为代价,诱惑南唐、南楚两国,联手北犯,从背后狠狠捅了大汉国一刀。
虽然安远节度使王令温和威胜节度使刘重进两个,先后抗住北犯的唐军和楚军。可大汉国与南唐、南楚的交界处,却不止是襄州和安州。特别是南唐,只要派遣兵马渡过淮河,就可以威胁蔡、颖、宿、徐四州,万一被其偷袭得手,大汉国就失去了产盐之地,税收至少要丢失一小半儿。
但形势无论再怎么危急,杨邠都不认为御驾亲征是个好主意。首先,君臣之间职责分明,皇帝只需要坐镇朝堂,督促任免文武百官就好。征伐之事,自然由武将们来解决。而以他为首的文官们,则负责输送粮草,提供充足的器械和军饷,替武将们解决后顾之忧。若是皇帝把武将和文官的事情都干了,那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大伙趁早回家含饴弄孙好了,还能替国家节省掉许多开支。
其次,杨邠不想说出口,却心里十分清楚的是,小皇帝刘承佑不是领兵打仗那块料儿。虽然随着年龄增长,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先皇刘知远,举手投足间,霸气四溢。然而,此人却是个寺庙里的蜡枪头——样子货。真要去带兵打仗,一百个兵卒勉强还能带得动,一个营兵卒虽然吃点力,凑合着好歹也能对付。人数只要超过五百,肯定会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能全身而退就烧高香了,根本可能打得赢任何对手。
只是,这话不能直说。毕竟小皇帝已经不是孩子了,得给他留些颜面。然而,令杨邠万万没想到,他的一番好心,却没换回来好报。听完了他的话,大汉国第二任天子刘承佑,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渗出水来,将天子剑朝地上以丢,冷笑数声,摇着头道:“呵呵,朕倒是忘记了,凡事都有诸位爱卿在呢!既然如此,诸位又何必入宫来见朕?直接调兵遣将,御敌于国门之外便好。反正,这种事尔等也不是第一回干了!”
话音落下,史、杨、苏、王四位顾命老臣齐齐大惊失色。快速躬身下去,先后大声说道:
“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