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朱浩这一世的记忆那般,后院有个占地两三亩的大池子。
这宅子位于安陆城南,毗邻汉江,乃官家所赐三进院带商铺的大宅,系前朝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万户官邸改造而成,占地甚阔,格局恢弘,那大池子本是后花园的荷花池,长期没人打理早已荒废,朱浩母亲接手后简单捯饬了一下,如今只是个普通的蓄水池。
随着官差把一袋袋盐从库房中抬出,当着百姓的面往池子里倒,朱娘和李姨娘的心都在滴血。
朱浩特意看了看洒落地上的盐粒,正如所想,这年头官盐成色也就那么回事,杂质甚多,更谈不上雪白。
这种盐就算别人不捣鬼,人吃出问题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仓房剩下两百多石盐,全都被倒进池子,水中泛着白色盐花,四万多斤盐一时间没法完全溶解。
朱万简见状,立即让官差拿棍子探到池水中搅拌,加速盐溶解。
朱娘和李姨娘瘫坐地上,望着满池盐花,欲哭无泪。
朱万简走到二女身边,神色中带着几分志得意满“两位弟妹,我这么做是为你们好都说女人不能随便抛头露面,尤其三弟妹,你乃节妇,一辈子都是我朱家人,一言一行均涉及朱家脸面,别怪做兄长的没帮衬一切都是从家族利益出发”
朱娘不应答。
她已无心思理会这个厚颜无耻的二伯哥。
混进后院的街坊看不下去了,议论道“铺子出了事,不出面帮衬也就罢了,还跟官府勾结为难兄弟家孤儿寡母,竟有脸说是为了人家好”
“是啊,这种人,脸皮怎这么厚”
如果说围观群众相对站在中立立场,情绪容易受人摆布,但平时跟朱娘来往颇深的街坊,了解朱娘为人,此时力挺这院子的孤儿寡母。
朱万简面子挂不住,大声呼喝“哪些人嚼舌根胡言乱语朱家事,几时轮到你们这些长舌妇说三道四”
有人兀自愤愤不平。
“若铺子被朱家收回去,不管以后做什么行当,我都不会来光顾”
“对,这种为难孤儿寡母的人家,算什么积善之家以后避远一点”
一个时辰后。
长寿县城东北方五里处大庄园外,百亩良田接壤,稻子如碧波荡漾,道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
林荫下,一辆马车停在朱漆大门前,朱万简下车后在几名小厮簇拥下进入挂着“朱府”匾额的大门,径直来到中院内堂。
内堂正额挂着“忠孝节义”的匾,下面是一幅身披甲胄手持长枪的武将画像,供桌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背对门口跪坐于蒲团上,手里拿着佛珠珠链,闭着眼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娘,我回来了。”
朱万简走到老妇人身后,脸上筋肉舒展,得意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老妇人睁开眼,停下手上事,起身恭敬向画像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看向儿子。
老妇人面相雍容,不过岁月已在她脸上刻下痕迹,稍微的神色变化便在脸上呈现横皱。
她便是朱家如今事实上的掌舵人,朱嘉氏。
“铺子和盐都顺利查封了”
朱嘉氏面色平和,俨如事不关己。
朱万简笑道“没封,不过仓房的盐都给倒进后院池子里了。店铺无盐可卖,债主定会上门催讨,到时咱们再一挑唆,让他们把朝廷赏给老三的宅子抵债万无一失。”
“好端端的盐,为何毁了”
朱嘉氏一脸冷峻。
朱万简本是邀功,听了母亲的话,急忙解释“娘,咱目的不是为把铺子和三进大宅,外加老三家在城外的几十亩地收回如果盐到了县衙,老三媳妇想办法弄回去怎么办儿此计乃兵家釜底抽薪之”
“行了”
朱嘉氏伸手打断儿子的废话,“你跟官府的人去查封铺子,就没人评说”
朱万简有些懊恼“怎没人说他们都在议论我们朱家为难孤儿寡母,还说老三家那位乃朝廷钦赐节妇,家里这么做是不仁不义
“倒是老三儿子脑袋不好使,说把盐全部销毁掉,儿便借坡下驴应允下来。若非有人说三道四,儿断不至于出此下策。”
“嗯。”
朱嘉氏微微颔首,未再计较。
朱嘉氏抬头看着画像上的武将,神色阴郁“老三若泉下有知,今日事是否会站在为娘这边”
朱万简正色道“老三孝顺,定支持娘的决定,再说他那般死板之人,怎会放任自己的妻妾在外抛头露面若泉下有知,他定会对娘感激涕零。”
朱嘉氏若有所思,“当初老三为何主动请缨去北方平叛,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安心留在安陆当个百户不好吗
“如今你父卧榻不起,你兄滞留京师不归,你又不思进取,你小弟一心走科举之途,我朱家使命谁来完成”
朱万简瞪大眼“娘,爹乃锦衣卫千户,在京城好端端的为何要举家搬迁到安陆这小地方来您一直都在说家族使命,咱家到底肩负何等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