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交示意朱浩坐在客位上。
这把客椅就摆在孙交书桌的对面,二人等於是隔着一张桌子相对坐下,朱浩马上意识到,这椅子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孙交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跟他交待,可能跟桌上的公文案牍有关。
果不其然……
孙交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面前一份案牍交给朱浩,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吧。」
朱浩拿起来随意一瞥,发现是年初有关西北用度的节调公函,上面有皇帝的朱批……当然这是朱浩仿照朱四笔迹批复的,立马想起来,应该是今年二月时所定之事,可现在已快到年尾了。
「孙老,这是何意?」
朱浩迷惑地问道。
孙交道:「应该是我问你什么意思才对……先前我单独问过司礼监掌印张公公,他说有关钱粮调度之事,他了解不多,不如问你来得实在些。」
朱浩摇头苦笑:「张公公还真是直接。」
「他也是被我逼烦了,现在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内府到底有多少银子?为何内府帐目明明抽调不出银子,户部今年也几乎没有往内府调银子,可每次陛下总能从内府划拨出银两来?「
孙交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现在内府等於是超脱户部控制,其实本来彼此也不隶属,只是内府帐目一向都是由户部进行查验。
但现在内府明显有两本帐。
一本帐是做给户部或者说是内阁看的,另外一本则是实际帐目,但这帐目到底掌握在谁手上,如今内库又是什么光景,孙交作为户部尚书一无所知。
朱浩笑着把公文放下,问道:「内库不用户部以及朝廷仓储中调拨银子,这不是好事吗?今年朝廷开支这么大,陛下用度方面没有超支,这更是天大的好事……孙老何必问那么多呢?」
孙交厉目相向:「你是觉得,老夫这户部尚书,做得很不称职,是吧?我看你啊,倒好像是给陛下理财的……你就说,现在内库能调出多少银子来吧……「
朱浩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户部调拨不出银两填补西北空缺,就想让内库出钱,但问题是,内库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又没有从户部调拨一文钱,哪有皇帝不从朝廷拿钱还要往外填补的道理?
不过自从朱四登基后,在杨廷和撺掇下,其实内府和户部间已没有那么清楚的界限,说白了就是文官既想控制朝廷的开销,也想控制皇帝的开销,等於是要把公帐和皇帝的私帐都掌握在手。
户部不给调银子,本来可以把内府给控制住。
但朱四不争也不抢,朕又不缺钱,干嘛跟户部要?
你们文官不总说西北开支大,没银子调拨给内府吗?那朕就不用你们的钱!给你们节省了皇宫大内的开销,以往这可是一个大窟窿,若是这都不行,还想跟朕要……朕一巴掌糊死你们!
孙交道:「按照以往皇庄官地收成看,一年所产粮食税赋等,一共不到两万两……即便加上皇宫在城内一些
产业,所有收入应该不会超过四万两。但以老夫所算粗帐,这两年内府开销,已超过十五万两,不知银子从何而来?」
朱四登基后,最想干的事就是大兴土木。
奈何条件有限。
朱四想为老爹修庙,最后大庙没修成,只是修了个小庙;安陆陵寝要升级成皇陵,也需要银子,安陆兴王府需要扩建,依然需要调拨银子,朱四还想给新媳妇添置点东西,让宫里人记得他的好……
总之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十五万两,其实已算是很良心的开支。
朱浩好奇地问道:「户部一两银子没拨?」
孙交发出冷哼:「户部的确调了两万多两银子往内府, 但西北开销巨大,内府调出来的银子远不止这数……这都不算去年和今年年初西北出现缺口,内府当时可是出了大笔银子。敬道啊,你跟老夫说说,内府一年到底能赚多少钱?」
孙交看出来了,内府能在脱离户部节制的情况下,运转正常,全靠有人暗中运作。
兴王府那么多人中,最有可能承担这任务的,就是深得皇帝和兴王府体系上上下下一帮官员信任,有隐相之姿的朱浩。
这才是孙交纠结的地方。
刘春疑惑自己如何上位,而孙交则忧心自己户部尚书的差事被内府架空。
朱浩言辞含糊:「一年也就赚个一二十万两吧。「
「能赚这么多?」
孙交很惊讶。
朱浩心想,这肯定不算银号和一些大的工坊的收入,已算是相当保守的估计。
朱浩道:「多是开矿所得,皇庄提供了不少进项,至於商贾……其实南京那边,也在提供陛下一些帮助,怎么说呢,就是南户部黄部堂,他有意入中枢担任部堂,出钱出力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孙交没好气道:「你这不是成卖官鬻爵了?」
「孙老,话可不能乱讲,怎么是卖官鬻爵?其实多是黄部堂内弟苏东主,他跟黄部堂都是扬州人,跟徽商关系那叫一个亲密,徽商现在都愿意为新皇出钱出力,哪里拦得住?再说了,他们也从我身上赚银子……作为商贾,亏本的买卖,他们可不会干!「
朱浩说话的口吻,简直是在对孙交上市场经济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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