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京师各大衙门都很忙。
涉及到一年工作总结,为来年开春休沐做准备,乃查漏补缺的关键时候,各衙门都在想如何能把这一年的尾给收好。
翰林院则基本属於平和无事的状态。
《武宗实录》修得没那么快,历史上要到嘉靖四年才能最终成书,那么多参与修史之人,不差朱浩这一个,朱浩回到京城后,如当初在翰林院中一般,仍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没人管他。
当然,以往是根本没人理会,但现在朱浩因为受到内阁大学士刘春的待见,别人更希望他消极怠工,这样朱浩就没那么容易获得晋升了。
倒是有人放出消息,说是朝廷准备一次增加两名侍讲人选,其中一人已内定为杨阁老之子杨慎,至於另外一人是谁,则需要众修撰官努力争取一下。
因为朱浩属於新进翰林院,在馆的时间一共才一年半,好像这次升侍讲,怎么都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别人谈论谁能当侍讲的问题,多是谈论过去几年中在翰林院的成绩和名声都不错的几人,总之谁都没有往朱浩身上联想。
腊月十九。
提督东厂的黄锦派人到翰林院通知朱浩,说是有要紧事相见,等朱浩出了翰林院来到附近一条街的茶寮见到一身便服的黄锦,黄锦一脸紧张之色:「寿安太皇太后病危.....」
寿安太后,说的是朱四的祖母邵太后。
朱四当皇帝时,邵太后其实已经很老了,眼都已经瞎了,这一年多也算是完成毕生所愿,靠孙子为自己争取到了皇太后的身份,心病一去,再也没有什么好争取和坚持的,很快病倒,历史上於嘉靖元年十一月病故。
但朱浩产生的蝴蝶效应,已体现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尤其朱四登基后,朱浩作为隐相,已处置了太多朝堂事务,影响力已深入大明境内各处,而邵太后那边之前所用的一些温和调理药物,也有朱浩开出的药方,可惜疗效有限。
虽然谁都知道邵太后年事已高,不可能有大的转机,病故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陛下这不是派咱家来跟先生求药,同时问询有关太皇太后身后礼数等事项吗?」
邵太后病入膏肓,估计撑不了几天,其实朱四和邵太后本人都不会太过勉强,听天由命了。
但在下葬礼数等问题上,却谁都含糊不得,连朱四都想在祖母过世前给个承诺,比如说让其跟宪宗合葬,这是只有皇后才拥有的待遇,而邵太后要跟丈夫合葬,显然要经过朝中官员议定。
朱浩道:「我明白了,我给你写个条子,你交给陛下,陛下看过后大概就明白了。」
-........该争还是要争。
之前一段时间,西北边患平息,杨廷和属於败了一阵,后续这一个月时间,君臣双方算是相安无事,都在等下一个爆发点,或者说朱四在等一个能跟杨廷和再度叫板的机会。
这种叫板,不是为了创造矛盾,而是为各自的立场而努力争取,虽然目标结果是求同存异,但在争的过程,皇帝会不断打压杨廷和派系的嚣张气焰,让天下人看到谁才是真正的大明之主。
朱浩一向不主张在杨廷和离朝前,与之产生大的冲突,但这些小的细节争锋,却又是免不了也不可避免,朱浩也会努力帮朱四争取。
既是为了帮朱四逐渐夺权,巩固帝位,同时也是为了让朱四对他更加信任和倚赖。
黄锦拿到朱浩的条子,便放下心来,急忙回宫去找皇帝。
朱浩当天的公务还没完成,回到翰林院后,此时余承勳和杨慎都不在,不曾想翰林院侍读顾鼎臣正好看到朱浩出去又回来,过来好奇地问道:「敬道,是谁来找你?可是
家中有事?」
顾鼎臣脸色憔悴,看样子像是罹患恶疾,走路都有些不稳。
虽然顾鼎臣算是众翰林修撰的直接上司,负责修书的很多事,但朱浩一向没把顾鼎臣当回事,主要是这个人藏得太深了,有点像是「伪君子」,此人现在一门心思巴结杨廷和,后来在杨廷和倒台后,却又立即转向另一边,不遗余力对杨廷和一党进行打压。
大明的「青词宰相」,也是从顾鼎臣开始,后面被严嵩发扬光大。
顾鼎臣是在嘉靖十七年入阁,嘉靖十八年朱厚熜南巡时,留守京师,当时内阁首辅夏言因为扈从皇帝出巡,途中忤逆君王,被勒令致仕,等於说顾鼎臣当了几天的首辅。
可没过几天,皇帝气消了,夏言官复原职,顾鼎臣后面也就只能活在夏言的阴影下。一年后,嘉靖十九年,顾鼎臣死了。两年后,嘉靖二十一年,严嵩入阁,把顾鼎臣写青词的本事发扬光大。
这样的人,要让朱浩对他有多尊重,很难。
这病恹恹的样子,朱浩看了就有点心烦,居然还关心他出去见过什么人,过问他的私隐?
「没事,就是家里有点情况,有人过来传个话。」朱浩搪塞道。
顾鼎臣疑惑地问道:「怎么看都像是官差,而不是家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