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天, 赶在第二天午时之前进入了临安城。
薛清灵神色怏怏,靠在车厢里,半合着眼睛闭目养神, 马车驶过城门口,一路转到了闹街,马车的速度放慢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传进了马车里,他掀开帘子, 去看外面的场景。
此时正是街道上最热闹的时辰, 来来往往的游人不绝,不时还有几声音色拉长高昂的叫卖声, 三三两两的小男孩吹着风车追逐打闹,挑夫扶着担子, 小心的避过人群,刚从布庄里出来的人,手里拿着几尺布, 预备着回家裁剪春装真是好一副热闹的市井画面。
这是薛清灵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用细看, 这些街道商铺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他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穗子,轻轻抚摸过穗上的流苏后,把这笛穗按在胸口, 薛清灵把车帘子更加掀开了一点,因为他知道,马上就要路过他家医馆济安堂。
人流众多, 马车在城里行走的极慢,几乎和人步行的速度差不多,薛清灵握住手里的笛穗,期待着看到自家的医馆,他数过前面的那个招牌,心跳速度加快,此时的马车碾过一个小坑,车身颠簸了一下,薛清灵稳住身形,再接着往窗外看过去
他却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招牌“济安堂”。
马车一晃就过去了。
薛清灵赶紧叫停了马车,心急火燎的从马车上跳下去,跑到了自己化成灰都认识的店铺门前。眼前的古朴雕花门柱,黑瓦檐角如旧,而那屋瓦下的大字招牌却消失不见了。
此时的医馆门铺大张,里面有人在搬运东西,薛清灵跑进了房子里,正好看见何管事指挥着人把药柜里的药材倾倒出来,对方的烟嗓子在这充满药香味的屋子中回荡“这柜子,这里都要拆了赶紧把药材都打包喽。”
“那边,任贵你去擦一擦。”
薛清灵冲进来看见医馆里遍地狼藉,药材洒满一地的景象,顿时怒气升到了顶点,大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搬动医馆的东西”
何管事回过头,瞥见了薛清灵,连忙解释道“小少爷回来了呀,夫人正在家里等着您呢。”
薛清灵红了眼睛,继续问道“何鸿昌,你先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何管事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小少爷,这是夫人吩咐的,夫人说要把医馆给关了,明儿个改成绣庄,夫人从苏州找了好些个有名的绣娘过来,个个都是巧手,小少爷也该做春装了,要不要来裁几件衣裳,选几个好看的纹样,马上就让人赶工去”
“谁让你们关医馆的谁让你们改绣庄的我不准我离开的时候不是还让你看着医馆等我回来的么”
何管事苦笑一声,“少爷,咱医馆连个坐堂大夫都没有,还开什么啊,你就听夫人的话,关了吧,啊”
薛清灵去富阳城前,正好把一个医馆大夫给赶出去了,其他两个大夫在薛清灵走后也被撺掇走了,只剩下两个小学徒在医馆里强撑着,也治不了什么病。这医馆开张,连病患都治不了,那还开着做什么
薛清灵被气红了眼睛,握着笛穗的手颤抖不已,他一咬牙,对何管事厉声道“你们别动医馆的东西,全都给我恢复原状,我去找我娘”
“小艽,你留在这帮我看着他们谁都不准动我的东西”
薛府。
薛夫人薛柳氏,也就是如今的薛府当家人柳玉芷,优哉游哉的坐在自家院落里的小亭中,一手支在横栏上,另一手抓起一把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湖里撒去,清澈的湖水里,无数条翻滚的金色黑色,全都在水里钻来钻去,争抢着鱼食。
院落里的这一片湖水,视野开阔的很,西边还有一处延伸出来的假山,怪石嶙峋,很是漂亮,一排环绕的游廊依水而建,湖水旁还种着不少花果树,屋檐底下更是花团锦簇,风光极美。
手里的鱼食撒尽后,柳玉芷身后的小丫鬟,又给夫人递上。
柳玉芷穿着一身华贵的锦绣绫罗,头顶梳着发髻,很是一副富贵人家的模样。柳玉芷出生于江南的一个小富商家庭,从小在算盘珠子里长大的她很会经营,在家里有兄长压着还不显本事,一出嫁便将手里的嫁妆拿去做生意,这些年来,手底下的生意越做越大,积累下财富无数。
她的容貌长得很是艳丽,完全是个人间富贵花的模样,比较盛气逼人,别人一看她的脸,就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财气,当然,说句不好听点的形容,也就是满身铜臭味的算计模样。
虽然长得满身铜臭味,但是柳玉芷这个人内心却和她的外表不太一样,她这人并不爱财,她爱“才”。
从少女时代开始,柳玉芷便敬仰“懂诗书,有才学”的人,谁又能想象得到她这样的一个富商女儿,却喜欢读书识字做学问,以及各种的风花雪月附庸风雅。可偏偏柳玉芷本人吧,算盘生意打得精,对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却是半点不通。
十四五岁的柳玉芷不做买卖,在家跟着老师苦学诗书,一心想着嫁江南才子,婚后过着花前月下红袖添香的美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