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2 / 2)

盗墓之王 飞天 3551 字 17天前

越过嶙峋凹凸的石墙,视线里出现了各种各样正酝酿着春来返青的古树怪藤,再远处,是一片又一片贫瘠的山地,那些地方,连最坚韧顽强的野草都无法茁壮生长,只留下稀疏的草根,根本没能连成片,将黄土和碎石遮盖起来。

我的心情沉郁到了极点,就像今天下午的天气,晦暗寒冷,毫无希望。

“咴——咴……”屋后的牲口棚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声,十几头土生土长的本地骡子发出焦躁不安的动静。

这就是探险队的营地,在这个叫做妃子殿的小镇最西南面,站在石屋门口南望,几条崎岖的小道一直向云雾弥漫处蜿蜒伸展,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空气里漂浮着草药的怪味,偶尔还有纸钱和香烛烟熏火燎的气息,混合着钻入我的鼻子里,北风呼啸着,让我的耳膜一刻也不得安宁,身上的加厚羽绒服也似乎变成了一层白纸。

李康从西屋里走出来,捧着一大碗褐色的药汁,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不等我问话,已经嗫嚅着:“这是席勒先生的药。”

我点点头,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北屋的木门,迈过半米高的木门槛走进去。

就在一周之前,苏伦还充满信心地在电话里告诉我,已经整理好了所有装备,等天气好转,马上向“兰谷”进发,结果事情有了急转直下的突变,我收到李康的紧急越洋电话:“苏伦失踪,席勒重伤昏迷,请速来妃子殿。”

这就是我抛开北海道的一切琐事,火速赶到川藏边界来的原因。

“风先生,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东屋的门边,蓝布长衫的李尊耳仰着黄瘦的脸,向我谦逊地拱着手。北风吹动着他头上齐肩的白发,瑟瑟乱飞,看上去像是某部晚清连续剧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是李康的父亲,一个在乡下教了半辈子书的民办小学教师,温和而迂腐得可笑。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同样抱拳拱手,不过却是江湖人的理解:“李老爹,请讲。”

李尊耳清了清嗓子,迈过门槛,走到我旁边的石桌旁,客套地伸手肃让:“风先生,咱们能不能坐下说?”

这些过分的繁文缛节让我有些按捺不住焦躁,但他是苏伦这个探险队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我总得给他点面子。

我们一起坐在石礅上,他抖了抖长袖,做了个说书人开篇前的习惯性动作,只是手里没有醒木可以重重地拍一下。

我及时抬手点醒他:“李老爹,有话直说,开门见山就可以了。”苏伦的失踪是件大事,昨天中午,一路舟车劳顿到达妃子殿,我恨不得当晚就踏进兰谷展开搜索行动,并且心里一直都在后悔,为什么自己会固执己见留在北海道那边,而不是顺应她的本意,形影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男女之间的感情往往如此,失去时才念起彼此在一起时的千万般好,徒增后悔烦恼。

“风先生,老朽的意思,其实一直都反对苏伦小姐做这次探险活动。古人既然把宫殿建筑在如此荒芜的不毛之地,肯定是不想被后人发掘出来,我们贸然披荆斩棘前来,艰难困苦不说,就怕到了古人门前,却遭婉拒,闭门不纳,如何是好?”他一本正经地叹息着,仿佛在传说中的“第二座阿房宫”里,生活着一大群其乐融融的古人,自成一统地存在着。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泛黄的老花镜,镜片破损得非常厉害,其中一条腿更是伤痕累累地被白色膏药层层缠绕着,可见生活的清苦。

“李老爹,你相信某个地方,有阿房宫存在?相信你也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难道不记得杜牧的《阿房宫赋》里说,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我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即使丛林里有一座地下宫殿,也不会是什么“阿房宫”,而是某个古代川蜀帝王的行宫或者干脆是地下陵墓。

李尊耳沉吟着,这是他的固定习惯,喜欢三缄其口并且每次开口前要深思熟虑再三。

东墙那边是另一座同样的院子,供探险队的另外几个人居住。我听到有人在荒腔走板地哼唱着一首港台流行歌曲,有人在大声背诵唐诗,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下象棋,不断地发出哄笑声。

这是一群没心没肺的乌合之众,我不以为苏伦带这些人就能探索到什么真正的丛林秘密。至少,她该从手术刀的朋友或者旧部里招一部分高手出来,只有那些身经百战的盗墓贼们,才是地球探险的实干家。

探险队共由十三个人构成,苏伦、席勒、李家父子、老农蒋光、蒋明作为核心成员,另外有四个当地猎户、三个后勤供应人员。

蒋光、蒋明两兄弟就是当年逃亡途中发现阿房宫的那两个人,今年全部超过六十岁了,如果不是为了高额的奖金,才不会舍出老命跟探险队出来。我昨晚跟他们交谈过一次,对于天文地理知识一无所知,只能凭感觉给苏伦带路,连路标、地标都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这群人一路能平安走到妃子殿来,已经不易,到现在探险队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所有人竟然毫无危机感,也不急着求援报警,只顾混日子消磨时间,让我觉得苏伦真的是在胡闹,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李尊耳终于开口:“风先生,老朽的确饱读诗书,否则也不至于一见到蒋家兄弟带回来的描摹文字,就断定那是阿房宫。老朽有幸,在民国末期遇见一位西藏的云游喇嘛,相谈甚欢,在酒醉饭饱之后,他向我展示了一卷天下四大神秘古殿的画轴,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阿房宫。你的问题,我自然向他提起过,他大笑着说,杜牧是谁?秦始皇的儿子还是项羽、刘邦的孙子,他能明白阿房宫是怎么回事?一切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真正的阿房宫谁都烧不掉、拆不了、搬不走,那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所以会永远沉睡在地下。”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手势,求我不要打断他。

在这种消息闭塞的地方,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往往能够得逞,反正他说的“四大神秘古殿”这种消息,江湖上就从没有人听说过。

不是地球上的东西?那还是阿房宫吗?干脆叫做外星人宫殿好了!我只在心里反驳他,脸上仍装出微笑。

北海道之行,夹在几大江湖势力中间左支右绌,我的冲动个性已经改变了许多,也渐渐明白,每个人的知识都非常有限,阳光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别人说的自己无法理解,只能证明是自己的无知和固执而已。

我已经习惯了虚心地接受一切,然后进行科学的求证,绝不凭主观臆断妄下结论。

“风先生,喇嘛说,找到那座宫殿,就能看见天神的旨意。天神建宫殿出来,为的是告诉世人,哪里才是光明的方向。不让世人发现,只是不愿接受世人的顶礼膜拜和殷殷感谢。所以,我的意见是,宫殿真实存在,但我们不该去惊扰仙人们的正常生活。”

我盯着李尊耳的脸,想象着如果愣头青一样狠狠地在这张脸上拍一掌,他该会跌出多远。

这些话该早向苏伦说,而不是到现在,苏伦已经失踪,他才“亡羊补牢”一样提出来,于事无补。

“苏伦小姐肯定是惊扰了仙人,才被他们抓走了,我希望她的死能救赎所有人犯下的罪过,然后我们退回咸阳去,各自过平静的生活,你看呢?”这样的混账话他都能说出来,我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否进水了,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想怎么营救苏伦的事。

对于穷乡僻壤的愚民,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用金钱开路。

我扭头向屋里叫了一声:“李康——”

李康应声跑出来,满脸带笑,连声答应着:“我在我在,风先生,有什么吩咐?”

他原先是手术刀在咸阳那座博物馆的保安队长,洗劫事件发生后,他便被管理部门辞退,如果不是苏伦出具的“保安无责任”的书面证明,他目前恐怕还得蹲在拘留所里。从这件事以后,他对苏伦死心塌地,成了最忠诚的跟班,一直跟随探险队到达这里。

“叫蒋家兄弟过来,我有钱发给他们。”我取出钱包,抽出十张崭新的百元人民币纸钞放在石桌上,票面上的伟人像神采奕奕,立刻让李康的眼睛开始放光,一溜小跑转向隔壁院子。

“风先生,我的建议,咱们马上撤退,免得天神震怒,降罪人间,拖累无辜民众……”

李尊耳推了推眼镜,游移不定的目光从镜框上方瞟着我。

“听说李老爹一直都在小孩子中间推行古文阅读,为此还险些被校方开除?说你食古不化,会教坏了孩子们?”我打断他,把话题岔开,因为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后退的提议都让我有打人的冲动。

苏伦在的时候,是这群人的财神爷,每天都有几百元人民币撒下去,一旦她不在眼前,没钱可拿,大家马上就想开溜——我要从今天开始,扭转这些人的死脑筋。再多的钱也换不到苏伦的命,我一定要找到她。

北屋里无声无息的,席勒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只能呼吸的植物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不出半点以前盛气凌人的影子。

李尊耳立刻涨红了脸,摘下眼镜,用力抹着脸:“不,不,不尊古法,怎么能正人正己?是校方太浅薄……太浅薄……”这是他最大的弱点,一提到这一点,他必定什么都顾不上,抢先替自己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