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山河怀璧 杜冒菜 2427 字 1个月前

落水一事没让何瑾弈出什么状况,却令太子染上风寒,在傍晚之后愈发厉害地咳嗽起来。

整个旭安殿急得团团转,太医三两个地往殿里请,急着为太子诊脉开方,就怕皇上与皇后怪罪下来。

平怀瑱趴在床上咳嗽,头昏脑热,想不清事情,晕乎乎地还在嘴里喊“瑾弈”。

伺候太子的小太监蒋常伏在床侧仔细听,好半天听清他的问话:“瑾弈也受凉了么?”

何瑾弈早在寅时出宫去了,此刻是否安好无恙,蒋常岂会知晓,但眼下平怀瑱关心,他只得顺着话安慰道:“太子放心,何小爷好着呢。”

平怀瑱呼出口气,宽心睡觉,不甚踏实地睡了一会儿,忽又交代:“寻个人传话,令瑾弈明日不要来,免得好端端地被我害了。”

“怎的被你害了?”

床畔蓦地传来宏宣帝的声音。

太子睁开双眼,不知父皇何时进来的,茫然望着他。

“自己都成这模样了,还念着旁人?”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平怀瑱向宏宣帝问安,身子没见起来,还那么趴着,宏宣帝也不计较,温厚手掌试一试他的额温。

“不见得烫,休养两日,往后学得老实规矩点儿。”

平怀瑱瘪嘴,心想还是母后温柔,就会心疼地哄,绝不在这时候还教训他。

正想着,庭院里便响起传唱声,是皇后赶来了。

平怀瑱“嘿嘿”一笑,等着皇后行入室内,翻一翻身,伸出胳膊遥遥撒娇:“母后怎么才来?”

皇后行上前来,向宏宣帝福身施礼罢,迎过去心疼地摸摸平怀瑱的脸颊。

“白日时候不还好好的,怎的天晚了还闹出风寒来……怪母后不好,没仔细看顾着你。”

平怀瑱得意洋洋地受着宠,没觉得难受不适是件多不得了的事,反倒心里乐滋滋地莫名自得。

仗着病者为大,平怀瑱恃宠生娇,拖着父皇讲了许多故事,多是曾经历朝历代将士戎马一生的传奇。宏宣帝不无耐性,直至天色全暗,殿内灯烛尽燃才起身离开。

原本沉浸其中的皇后恍然回神,站起身来送宏宣帝出殿,禁不住出言相邀:“天色已晚,凤仪殿里凉着山楂茶,皇上说了许久话,不如去臣妾那里饮上一碗?”

“下回,”宏宣帝摆首,足下未停,“皇后有心,不过宜妃身子虚弱,朕今晚还去看看她。”

皇后闻言哑然,不再劝说,对其背影福身尊送,心里恨极了宜妃,殊不知宜妃却同是恨极了太子与她,竟整夜未能等到予她承诺的皇帝。

两处皆不留的宏宣帝回寝殿更换常服,仅携随身太监,在暗夜掩映下离宫,乘车架往京中承远王府去。

王妃庭院里,刚止息了一场风暴。

白日时候,回到王府的承远王妃请来医师诊脉,得知已有两月身孕。承远王不多时知悉此事,当下面色无恙,到了晚上却喝得酩酊大醉,闯来王妃房中,喷着酒气摔得满室碎瓷。

王妃定坐床尾,随他置气,直到他瞪着猩红双目怒至身前,以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贱人!”

承远王妃几欲窒息,挣扎着弯出笑容,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来:“不能人道……偏却娶我……”

承远王咬牙切齿,手掌难以控制地颤抖。

“王爷!”棠梨崩溃地攥他手腕,跪在其旁哀声乞求,“王爷,王妃快不行了……”

承远王松手,泄愤般掴到棠梨脸上。

王妃扶着床栏咳喘片刻,抬头满面泪痕地低吼:“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早名正言顺与他相守……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认别人作娘!”

承远王怒不可遏,握紧的拳头却未落下去,颓然往后退了半步。

锦衣玉食的皇家贵子,却生而天阉,是他这辈子最难启齿的耻辱。可虽不能人道,作为男人也知七情六欲,亦懂得一见倾心之味。

当年王妃正值最好年纪,大方清丽,如高枝上难撷的脱俗玉兰,最能彰显他身享权贵的体面,与求而不得的私欲。

只可惜阴差阳错,皇帝先他一步与王妃相逢,却又不可不因皇太后之意而将自己钟意的女人拱手相让。可若那时宏宣帝就已知晓承远王身有隐疾,恐怕绝不会将王妃让与他。

承远王觉得自己悲哀,然而每每面对王妃的怨怼,却又心虚至极,仿佛自己当真如她所言,一手毁了她本有的幸福。

室内死寂,承远王妃满目恨意,冷冷地望着他。

承远王浑身脱力,步步后退,酒气熏得他头昏脑涨,半晌后转身离开,只当自己从没来过。

棠梨从地上站起身来,忙向床边行去,拿手帕替王妃拭泪,抚着心口为她顺气,轻声劝哄:“王妃莫要动气,权当是为了您肚里的孩子吧……”

承远王妃抿唇不语,缓缓地抚上腹部,良久如自言自语般回道:“这孩子,我要留在身边,谁也别想再带走……”

寝院早在王爷来时便清走下人,无风无月,枝叶无声。棠梨不愿唤人前来,独自蹲在地上,将瓷屑一片片清扫干净,伺候王妃梳洗更衣。

承远王妃渐渐静下心神,伸手抚了抚她红肿的脸颊。棠梨心中一暖,觉得此事太过荒谬悖伦,世人难容,如若连她都不能好好地体贴照顾着王妃,只怕王妃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想着便摇头笑道:“不疼。”

棠梨自六岁起跟着承远王妃,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承远王妃不难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腔感激不知如何表述,默默无言,寻来化瘀膏为她涂抹。

不多时,院里传来几许动静。

棠梨熟悉,与王妃相视一眼,随后离开房间未再回来。承远王妃静静望着垂帘处,片刻后望见来人,泪水扑簌簌往下滑落。

“皇上……”

宏宣帝微讶,房中陈设已被棠梨收拾得整整齐齐,王妃着里衣倚坐床栏,鬓发如瀑散下,温婉秀丽,瞧不出有何异样。若非那双眼睛,宏宣帝断然不会猜到方才发生过何事。

化瘀膏还摆在床头矮几上,宏宣帝垂眸看了看,问:“他伤着你了?”

承远王妃摇头:“伤着的是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