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山河怀璧 杜冒菜 1814 字 1个月前

宫婢正欲将风袍披覆到她肩上,此时闻言顿住,垂眉抱袍往后退却半步。

宜妃静立帘边,纤白玉指轻扶着琉璃滑珠,皇后目光幽幽自窗榻处望去,但见她后鬓朱钗华贵精致,不见面容之上神色究竟若何,少顷,才见她回过身来,如故平静,微微笑着福身敬谢道:“多谢娘娘体贴,嫔妾定牢记心头。”

话落携婢女离开,出罢殿门,那温和笑容终点点凝作秋日寒霜。

室内皇后缓缓解了面纱,唇角仍带着嘲讽冷笑,接过雁彤奉来手中的汤药饮下,苦药已饮得麻木,深知此药将与她残余性命相伴,既如此又何妨苦口。

“方才那参,丢炭盆烧了罢。”皇后眸色厌弃,思及宜妃方才所言又觉可笑,怕不是党参成精,而是这宫里有人早已做了怪。

然腹诽间危机骤起,先前疾病缠身,又因宜妃闭门诵经令她一时松懈,此刻回神,恍忆起于太子而言这般威胁仍虎视眈眈。

为今紧要,不是灭他人志气,而是长自己威风。

平怀瑱已于年初痛失何家,那何炳荣如何身份,于朝中本有一席要地,身后共枝者暗暗占去满朝半壁,无人料到会一朝踩了龙鳞,魂断万里。何炳荣一去,尚书令一派大势自也失了多半,若非皇后暗于后宫笼络力撑,定有朝臣倒戈,届时六皇子得储必不算荒唐言。

如今太子之党仍未异心,其一是因皇后,其二则因太子本身。

而其二更重。

皇后异常清醒,深知自己这身子不知能撑到何时,是否有命亲眼目睹太子登基为帝,故当务之急,是要为平怀瑱重插羽翼,令那断了的翅骨一根一根重新接上,终将天下权柄牢握其手。

今尚书令之位久久空悬,不失为一件好事,宁可无人当任,也绝不可为六部中最为蠢蠢欲动的刘尹所得。

皇后略感头痛,闭了闭眼。

雁彤上前为她轻揉脑穴,只当是凉风入室令皇后受寒,偏了偏头,示意宫婢阖拢窗隙。

轻微动静声传来,皇后睁眼,目光游离在那案上熏烟之间,思绪如之飘飘渺渺、朦胧不清,好半晌出声唤了句“雁彤”,随即遣退宫人,在静下来的一室空旷里低声疑问道:“你可记得,何家尚在时,那何瑾弈似是有婚约在身的……”

雁彤颔首:“是有此事。”

“与谁?”

“荣夷公魏逢峥之女。”

“果真如此,”皇后立时嗤笑出声,“难怪如今不比过去张扬,生怕为谁所知,他魏逢峥曾与罪臣交好。”

魏逢峥哪般为人皇后确算熟知,数年看在眼中,知其从来圆滑世故,唯利是图,以至何炳荣与之深交实令她一朝费解。不过此皆为旁话,眼下无关紧要,她虽看不上此人人品,然魏逢峥封翁至正三品,朝中人脉绝非薄弱,岂可允之旁落他家。

“可知魏家女儿年几何?”

“奴婢也不清楚,”雁彤摇头,敛眉稍作思忖后道,“不过听闻其与何瑾弈身有婚约时,似还是个年十丫头,想如今也该十二有余了罢……娘娘莫急,奴婢再作打探。”

皇后微微颔首:“你且打听打听,若不足年岁,再待之两年无妨。”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再是瞧不上他心性,也绝不使六皇子占去先机。”皇后缓缓拂开贴在额间仔细揉按之手,舒眉叹了口气,“太子不再年少,理当成婚,本宫择日便向皇上谏言,不妨先把这婚约定下,待太子及冠,魏家女儿亦正可足龄。”

雁彤心领神会,收回手退去一旁,施礼后行出殿外,知皇后意决则不当耽误,及时前去探寻一二。

她还记得两年之前皇后便已有意为太子立妃,只是那时太子心智懵懂,显得十足抗拒,几句敷衍使得皇后无奈纵容,随他心意不了了之。

眼下大不相同了。

形势至此,皇后不会再过问太子只言片语,此后立妃一事不由他选,不过求得一道圣令,即是皇命难违。

可叹天家命途,她跟随皇后多年仍未瞧清……

户外起了涩涩秋风,一阵刺骨寒凉,院里宫婢接连入了室内,留一院空寂于此。

旭安殿宫人亦正阖门拢窗,为太子新换一褥厚被,年复一年地盯着秋去冬来,春尽夏至,日月不歇。

平怀瑱从宫外赵府归来,自寒风里回到温暖内殿,立即有宫婢上前奉来热茶暖身。分明燥渴,然他仅仅随意饮罢半口便就此搁下,至桌前执笔书信,告知李清珏气候忽凉,勿忘添衣防寒。

满心满怀,只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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