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2 / 2)

山河怀璧 杜冒菜 1868 字 1个月前

蒋常闻讯之际心中生出悲凉一喜,知时机已来,双唇颤抖着迈过几道尸身,至阶前朝天一跪,仰头高呼:“冬雪早至,青天难容……今有逆天而行者,欲弑真龙,谋父位,是故青天难容,青天难容哪!”

惊恐宫人倚柱瑟缩在旁,闻言齐刷刷随之俯叩拜天,口中讷讷祈福,凌乱嗡声似魔咒过窗袭入人耳,令平怀颢面布死灰。

一叛军瞠目扬刀,怒不可遏向蒋常近了几步,利刃于途中险遭拦下,“铿”一声惊起零星寒光。蒋常咬牙闭眼,再睁后身抖不止,冷汗层层地往下滚落,抬首懵懵地望着身旁重将面具覆上之人,不知他何时来到这养心殿外,不禁又喜又忧,颤着声低唤:“李大人……”

李清珏刀剑未收,翻肘从那叛军颈侧抹过,鲜血溅在深色袍上。

殿内风波未止,平怀颢听着窗外种种终觉心神不灵,未料周君玉所领精锐竟不可破围而来,更思不破城外隐军究竟自何而生,彷徨间听龙榻内有话混杂着兵刃声来道:“朕为天子此久,若不知如何守这一方龙座,此刻又岂能安于帐内,任你在此放肆。”

顿时,平怀颢浑身如坠冰窟,遍体生寒,便连帐侧平怀瑱亦在闻话之时心底翻起股股难以描状的震诧。

原来皇帝早有谋划,所谓隐军不是天外来客,而是皇帝亲手种下的一粒护命火种。太子以为宏宣帝同自己候了一场真相,却不过是自己伴他行了一趟暗夜。

孰明孰暗,孰强孰弱,相较量的从来都不止这兄弟二人,在这巍巍皇城之上,顶天高立之处,操天纵地的从始至终都是堪称为皇的独尊者。

平怀颢再无反驳之力,早已是自顾无暇,有将士近身相护,趁乱引他离宫逃遁。群龙无首,胜负之势转眼分明,叛军一党心乱而力失,不过两刻便被齐齐镇压。

至此天愈明,薄雪转厚,粉饰满宫陈血。

室内复静如早夜方至,宏宣帝无声长叹,僵硬手指寸寸松缓下来,彼时清幽平和与片刻前之喧嚣大相径庭,仿佛游梦万里,指望着一睁眼、一回神还能返还入睡前夕,无刀光剑影,唯有太子尽孝榻畔,替君父煎药阅折,间或闲谈片语。

可发生的总归是发生了。

过往二十余载的父子情不再、兄弟义罔存,权之一字,他教了太子多年,眼下功成,是成也骨血,弃也骨血。

宏宣帝一声苦笑。

帘外响起衣物窸窣,平怀瑱落膝跪下,听里头出声后低唤两字“父皇”。

“嗯。”宏宣帝应罢,帘帐便被高高挑起,他眼角余光瞥见满殿狼藉,垂眸不去留意,只问道,“人呢?”

“不及拦截。”

宏宣帝面上瞧不出挣扎与否,却着实沉吟良久,好容易再开口时声有喑哑:“传朕旨意,六皇子平怀颢犯上作乱,重逆无道,朕可恕而天道不可恕,今废为庶人,缉拿问斩。”

“儿臣领旨。”

宏宣帝合眼颔首:“太子接旨。”

平怀瑱胸中一震,眸色沉沉地直身望向他。

“朕今在位三十六载有余,心系苍生社稷,拥山河之广,臣民千万,然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终至年迈力虚,感喟天命,故内禅帝位,静养天年。皇太子平怀瑱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朕亲御乾清殿,躬授宝玺,可称朕为太上皇帝。”

日夜所期一朝得来,平怀瑱思绪复杂难言,重重叩拜而下:“儿臣领旨!”

然其喜未过,宏宣帝未尽之言又来:“太子登基,当立妃在前。你如今已过而立,朕在这般年岁时早为人父,如此想来绝不可再算作早婚,是时候令那钦天监再测天鸾。”

平怀瑱脑里轰然鸣响,心头如被针扎般骤生刺痛,所得狂喜转瞬消逝无踪,从宏宣帝那一番话中寻不着半字反驳之处。

室里寂寂,宏宣帝等不来答复,睁眼侧首,望着太子丝毫不曾抬起的身子,再问:“国不可无后,当日太子为天下运道而不婚,今择贤女为妻何尝又不是为了天下运道?朕望太子切莫刻板迂腐。”

平怀瑱无话可说,身未起,三道其言:“儿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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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位诏参考康熙帝诏与乾隆帝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