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国子监祭酒尚未明白皇上为何惊愕,但本能告诉他,这个时候什么都别多问,屏息凝神观察事态便可。
倒是旁边的太监和侍从见了皇上的反应,不由得纷纷多看了徐阶一眼,以为他是个厉害角色。
其实震慑到虞璁的,倒不是徐阶本人,而是他的这个年纪。
未来的徐阶,将目睹夏言与严嵩的斗法,再隐忍数十年,将那个大奸臣一举拿下。
明朝第一首辅张居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如果没有徐阶和严党的一番抗衡和撕逼,张居正不会那么快地通晓政治险恶,从懵懂书生迅速成长,学会更多驾驭人心的技巧。
但是……既然徐阶这个时候,都还年轻而又籍籍无名,那张居正果然还在襁褓之中,恐怕连爸爸都不会喊吧。
虞璁叹了口气,吩咐他先下去,心里又记了一笔。
这么说来,现在这情况,就跟唐僧还呆在长安城里,连孙猴子都没见到。
他之前问了陆炳,得知京中并无严嵩一人,心里动的杀意都没处安置,只得悻悻作罢。
在下朝之后,三千余闲杂人等的簿子被递了上来。
按照虞璁的要求,其中能言善辩、会读书写字的被分作一拨。
通晓农桑之术,会养殖牲畜的,又分作一拨。
会奇淫技巧的,搁在备用的一册里。
好在这三千人里,确实有善于整理分册的人手,不仅效率还算快,连字迹也相当工整,令人满意。
虞璁吩咐了宫女一声,往后每日都寻不同的茶叶过来,一面看着簿子上的名字和介绍,一面唤黄锦把张璁和夏言唤过来。
没过多时,两位大臣匆忙赶来,神色各异。
“成立经部的事情,两位大臣商议的如何了?”他抬眉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道。
张璁沉吟片刻,再度行礼道:“臣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
“为什么?”
“于礼制而言,并不妥当。”夏言接话道:“这千百年来……”
“千百年又如何?”虞璁反问道:“张大人也看见了,如今冗官冗职数不胜数,倒不如进一步优化官僚体制,加强行政效率。”
他在上朝的时候就想过,这农业改革如果单交给工部的屯田司的那号子人,只会事倍功半。
可惜了,这帮老臣是圣贤书读坏了脑子,什么事儿都畏畏缩缩。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可是这文武群官……”张璁畏惧道:“恐怕难以服众啊。”
虞璁用指节敲了两下椅背,突然想起来这两人未必能让其他人闭嘴,挥袖道:“开会吧。”
相较于西方的圆桌会议,上议院下议院会议制,其实在中国古代的政制里,也有‘集议’、‘廷议’制度。
但这些会议兴于西汉,流于明朝,到了最近几代,几乎就是官员之间的一个形式,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用途。
集议制往往是宰相召集群臣开会,再把决策报给皇上。
——如果是早朝开会,恐怕没等大臣们争出个结果来,外面的一众小臣就得冻死在广场上了。
皇上左右一琢磨,吩咐黄公公去寻个大些的屋子,再将一溜长桌拼起来,把龙椅搬到首处,再放个惊堂木。
他有预感,等会要是一吵起来,指不定得多乱。
六部尚书、内阁学士都聚集场中,待虞璁挥袖示意平身之后,再各自使着眼色,略有些慌乱的一一坐下。
虞璁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不设名牌的长桌旁,他们是如何选定位置的。
这位置的分布和每人的神情,都代表了不少的东西。
陆炳被唤到了他的身侧佩刀而立,神情肃穆。
在一众中年人的谦让中,一个老者神情淡然,待拱手一礼之后,便施施然坐上了皇帝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
这是……首辅兼兵部尚书,杨一清。
虞璁瞥了他一眼,心想果然长了副老狐狸的模样。
这老头儿比张璁还年长许多,看起来一派斯文,不言不语,可在历史上,他熬过了三个皇朝,亲手布下了刺杀当时大宦官刘瑾的局,挽救明王朝于危难之中。
老头儿虽然皱纹都沟壑纵横了,但仍然精神矍铄,眼睛里透着一股精气。
虞璁抿了口茶,眼瞅着一堆人终于坐下,清了清嗓子道:“从今往后,朕将不定期的举行集议,一来探听民间动向、朝政实施情况,二来发布政令,与诸君同商共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