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2 / 2)

“多谢周大人指点。”石喻听见周和正随口指点经义,见解精辟,一点就透,也觉得颇为惊异。以前在椿树胡同的时候免不了会有些坐井观天,走出来与不同的人打打交道,更觉得他以前一味追求功名,恐怕确实有些太过激进了。此刻听见周和正的话,更加起了心要稳扎稳打,万万不能起了那等轻狂之心。

一时双方相谈甚欢,周和正告诉石喻自己在顺天府府学讲习的时间,邀石喻前去旁听。

原来,此前通过上一次岁试的生员,理论上应当在府学读书,此后再参加科试。然而不少人认为府学读书只是走个过场,因此府学的教学便渐渐简化为学政定期讲学。如今顺天府便是如此,一直到科试之前,周和正每旬在府学讲学一次,指点经义,回答提问。

石喻自知这是非常珍贵的机会,赶紧记下。

第272章

石咏带着石喻作别周和正, 赠与周和正一样别出心裁的“谢礼”——一张织金所隔壁眼镜铺子的“配镜礼券”。这位周学政只消持着礼券,就能在眼镜铺里配上一副合适的眼镜。

周和正倒是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此前礼部和武英殿修书处的人得了诚亲王的“恩惠”, 集体订制眼镜, 京中文官则集体羡慕。周和正就没能摊上这份好处, 没想到这时候得了, 登时觉得这份谢礼十分体面,石家兄弟出手很是得体,对石喻的印象少不了更好了一些。

在此之后, 石喻便抓紧这科试之前剩下的最后三个月时间, 积极准备。当然他也绝没忘了姜鸿祯等同窗,每次去听学政讲学, 都是将自己与同窗们的一些疑问带着, 课下合适的时候会向学政请教。所有这些问题,都是经过石喻和同窗们思考与讨论, 没有得到结果的问题, 待问到周和正处, 这位学政大人倒是觉得石喻善于思考,读书能比一般人想得更深一层。

西院那边在积极备考,东院这边, 如英则在安安稳稳地养胎。如今她害喜之期已过, 能吃能睡,而且还为开始怎么发福,除了腰身粗了一圈之外,旁人几乎看不出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据同仁堂的靳大夫说:如英的怀相甚好, 孩子一点儿都不折腾母亲。

然而石咏最关心的双胞胎问题,靳大夫却说一时还诊脉诊不出来,恐怕还需要再等上两个月,导致石咏一时无比怀念后世的先进科技手段。

如英在家养胎,却少不了念叨着,荣府的探春姑娘大约是快要出发,远嫁科尔沁了。因为探春被封了郡主,所以她远嫁科尔沁,也是内务府操持,石咏对此非常清楚,知道五月底圣驾出京,探春一行怕是就要随驾出发,在承德那里备嫁。科尔沁那边卓礼克图亲王自会安排迎亲的事宜。

这一段时间里,探春经常进宫,荣府也不时收到宫中的赏赐。荣府上下,颇有“与有荣焉”的优越感,对外总说:我们家又出了一位娘娘。

探春对这些一概不管。也不知她是怎么与宫里打交道的,在出发之前,宫里下了恩旨,准平郡王福晋元春随行前往承德,一并送嫁。

除此之外,探春有回进宫,出宫之后没有立即回府,而是来了外城,车轿一直行驶到石家的门口。石大娘与王氏听见消息,赶紧将探春迎至家中,同时也命人将如英小心扶出来。大伙儿都知道探春与如英交好,而且探春出发的时候,如英没法儿前往相送,因此这日探春来访,便是两人话别,日后还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再见……

因此石大娘与王氏奉上茶水点心,向这位“郡主娘娘”尽过相应的礼数之后,便相携退了下去,将正厅留给她们小姐妹俩说话。

如英激动不已:“原本就担心郡主出发时无法前往相送,可是怎能劳动郡主,亲自过府来看我?”

探春却说:“这个劳什子的郡主,姐姐也明白的,不过将我捯饬得外头看着光鲜些罢了。内里的人却还是与以前一样,并无分别。”

如英一时问起探春的行期,心中涌起遗憾:“今日一别之后,不知下次相见会在何方。”

探春却有些把握地说:“往后,我会时时争取机会,回承德,甚至回京中看望亲朋故旧。英姐姐,你答应我,若是我有机会回承德,你也尽量来承德看我!”

如英连连点头,说:“咱们一言为定,但凡你回承德,我便一定从京中赶来见你。”

两人约定了未来的相见之期,探春又谈起这次内务府的安排:“内务府这次是用了心了。我原本以为带去科尔沁的就是些陪嫁,是些死物,谁想到,这回竟安排了一整个商队!”

对于探春来说,陪嫁的意义并不大。她嫁给科尔沁王公世子,一来少不得要与世子身边的蒙古女人周旋,二来她需要人手,能时时与中原联络往来。内务府遣商队与她一道前往科尔沁,她十分满意,甚至喜出望外。

科尔沁有很多项物资依赖往来中原的商队,同时科尔沁王公也大多倾慕中原繁华,关注中原的风尚,颇以能第一时间跟上京城这边的潮流为荣。这也就是为什么此前在承德的自鸣钟铺子,最后被蒙古王公包圆了去。

这一次,内务府派遣了几名能干的管事,此前是专跑热河至科尔沁这一条线的商队的,将这几人拨在“郡主府”的名下,替探春跑腿打点,帮她张罗一些探春自己无法张罗的事。此外,这次去科尔沁,内务府给探春安排的“嫁妆”,对于科尔沁人来说,几乎是一份大礼,从南方出产的丝绸、茶叶、大黄,到精美的工艺品,镜子、瓷器、玻璃制品。除此之外,探春的陪嫁队伍,人人还都配上了一副茶色的“太阳镜”。

探春心中有数,她此去科尔沁,绝不仅仅是为了要安抚科尔沁,她更是一个使者兼商人,她需要通过这个机会,在科尔沁与热河之间,建立一条稳当的商路。如果她能成功,在科尔沁她将地位尊崇,就算是亲王世子,也不敢轻视她分毫。而京城这边也会需要她、离不开她。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那片遥远的天空下,活出自由、活出滋味来。

如今探春与内务府那边基本确定的是,她手下的几名大管事,将全力配合她,以后统管科尔沁到热河一线的商贸事宜。初步的计划是一年三季,每季往来一次,待科尔沁人尝到甜头之后,这边便会向科尔沁出售他们需要的茶叶等必须品,和王公们需要的各色工艺品、奢侈品,同时从科尔沁采购当地出产的毛皮、牲畜等物。

当然,十六阿哥原本列了一份长长的贸易清单,给康熙皇帝亲自审阅过之后,到底还是划掉了一些。诸如瞭望镜、煤油灯之类的重要物资,皇帝下了严令不许流到北方去。十六阿哥原本也是有准备的,列出这些来,就是专门让皇帝有可以批评的地方。果然,康熙皇帝批评过这份清单之后,便大手一挥,准了这个往来贸易的计划。

探春向如英细细说了这些安排,如英便知道,上回丈夫问过自己的,荣府三姑娘会不会做生意,她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回应。

话说过一阵,探春看看时辰不早,知道应当回去了。她当即握住如英的手,开口低声恳求道:“好姐姐,我有一事求你。”

如英只道:“郡主请讲!”

探春叹了一口气,说:“我走之后,若是荣府有什么不好,我不想让姐姐为难或是出力,我只想请姐姐能够帮忙递个信!”

如英吓了一跳:“此话怎讲?”

荣府,荣府不是好好的吗?

探春却摇着头说:“这阵子想了许久,我也想往好处看些,只是想想家中诸人,无人主持大局,无人为将来计,亦无人约束下人……因此总是心怀惶恐,生怕不知何时,这偌大的一家子,便应了那古话,‘树倒猢狲散’……”

如英没有想到探春竟会这样悲观,抿了抿唇角,道:“郡主请放宽心吧!贵府乃是诗礼簪缨之族,但人口繁衍、子弟众多时,有一个两个不受约束,也偶尔会有的。但想必圣上亦有倚重贵府的地方……”

她还没说完,探春就又开了口,苦笑道:“子弟不肖,又有何可用之处?如今,不过是圣上念着是平郡王妻族,稍许顾念一二,给几分面子罢了。诗礼簪缨之族……是啊,固然是世家大族,但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眼下这战事胶着,府里或可再拖上几年,可一旦……”

说到这里,如英觉得不能再让探春这么说下去了,连忙握住探春的手,道:“郡主请放心,别的我未必能做到,但若真是府上有事,我应承你,一定想办法给你传讯。”

探春这才觉得好些,两人又坐在一处,说了一会儿子话。探春没忘了如英的身孕,自然是送上赠礼,只说是给未来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的。

如英知道两人分别在即,就算是心中伤感,也只能笑着,做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免得探春徒增伤心。一时探春回归本家,而石咏从内务府归来,见到了这位郡主娘娘的车驾,问过如英,晓得了探春说得话。石咏难免暗自感慨,这位三姑娘的预感,真是一丝儿不差。

只不过如今,荣府里还有个贾琏,官至正五品同知,而且官声甚好。只是不晓得贾琏那里来得及来不及,能够在贾家“树倒猢狲散”之前,有所作为,撑住这个家。

石咏便扶如英去休息。如英陪探春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又由石咏陪着,在院儿内走了一阵,顿感十分疲累。石咏将她扶回上房,唤了望晴望雨两个来守着,自己先退出去,免得打扰媳妇儿休息。

他顺势就来到了东厢。

东厢内,离门最远的一堵墙跟前的架子上,一只枕头和一只玉杯依旧在没完没了地聊着。

石咏忍不住好奇地问:“两位聊完了没有?”

“没有——”那两位整齐划一地答道。

“我说咏哥儿,我们才到你这宅子里有多久啊!”红娘忍不住便开始数落石咏,“你想想我们的岁数有多大,我们又各自经过多少事儿,在你这里这点功夫,哪里能说得清楚?”

石咏一想,也是。

岂料旁边“一捧雪”矮油了一声,说:“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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