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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瞪了胤俄一眼,终究放下了胳膊,转而沉声吩咐道:“十阿哥顶撞君上、藐视兄长、妄议朝廷政事,有牟取私利之嫌,即刻交由宗人府论罪。九阿哥……”

康熙想起今儿发作十四的时候,德妃伤心隔绝的模样,突然心里一颤,仿佛一股寒气脚底心涌上来。他今天骂了这么多儿子,其实每一句苛责的话都是双刃剑,伤人的同时也割得自个儿鲜血淋漓。

胤祚见他面色不对,赶紧扶他上撵,一路跟着送回了乾清宫,捧茶端药、捏肩捶背地伺候。康熙这些年看日渐长成的儿子们,忧惧防备的时候多,能够像这样躺在榻上安享孝敬的时候少。

胤祚像小时候一样,拿帕子拖了蜜饯喂到他嘴边。康熙低头含了,舌尖上清甜的滋味绽开,竟然激得他老泪纵横。

他这些年劳心劳力,头发胡子都已经发白,额上纹路横生,混合着眼泪,更显得老态龙钟。胤祚见了,不禁呆坐在床尾,怔怔流泪——他帮着胤禛对付太子和八阿哥,不是因为四哥德行有多出众,更不是因为皇阿玛有多看重四哥,只是因为那是四哥而已。跟着四哥走,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从小到大遵守的信条。

可是,太子越悖逆不孝,皇阿玛就越痛心难忍。如此一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了头?胤祚一时陷入迷惘的泥沼之中。

康熙掉了一回泪,倒把心里的积郁散去几分,一面清水净面,一面问:“你想让朕怎么处置九阿哥?”

胤祚一愣,随口道:“九弟这张嘴太碎,实在非君子所为。您不如罚他闭门读书,多学学圣人的宽恕之道,也积点口德。”

“就这样?”康熙挑眉道:“你忘了他骂你是狗吗?”

胤祚不由失笑,耸肩摊手道:“狗有什么不好的?衷心、孝顺,有点儿骨头就满足了。儿子一直不明白‘狗’怎么能算骂人的话呢?”

他这话完全没有半点奏对的姿态,而是父子间的闲话了。康熙一愣,却只是叹道:“胡说,朕不许你这么比自个儿。”

“嗻。”胤祚又笑道,“其实儿子也有点私心,您饶了九弟,儿子也好给十四弟求求情。马上又是过年,儿子们整日惹您生气,已经很不孝了,再扰了皇祖母过年的性质,岂不是罪该万死?”

康熙不由大笑,骂道:“嘴上说自个儿不孝,实则是拿皇太后来压朕!唉,难道朕真是那铁石心肠的人?早叫魏珠和小九的额驸在毓庆宫盯着了!”

胤祚顿时长舒一口气,永寿跟十四要好,魏珠是康熙的近侍,有这两个人,太子不敢放肆。他这才换了一副由衷的笑脸:“皇阿玛思虑周全,儿子佩服。”

宫人放了寝殿的帘子下来,胤祚就告退出来。才走了两步,康熙却突然睁眼喊:“老六。”

“儿臣在。”胤祚回身等他说话,康熙望了他半天,却又闭上眼睛:“明天早点进来,陪朕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