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8 章(2 / 2)

闺中记 八月薇妮 2634 字 16天前

云鬟对上他惊怒交加的眼神,面色却极冷肃,一字一顿,清晰说道:“每一份案宗,都是一条人命,每一条人命背后,都有其亲戚家庭,绝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这个,主事可曾听过?但若我们发觉疑案,上司却不理会,我们还何必辛苦?”

主事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鬟道:“不错,我的确想留在刑部,我想出人头地,想有所作为,想让人另眼相看!但是我更不想有愧于心……”声音微颤,眼中竟有些酸涩。

云鬟强忍翻涌起伏的心绪,继续说道:“我不顾一切,就算赌上将来,也要进入刑部,并不是为了只唯唯诺诺、明哲保身讨好上司的,如果明明知道有疑案而不出声,如果只有昧了良知才能出人头地,那么,我宁肯滚回那能容我的地方。”

主事倒吸一口冷气:“你……”

齐主事的官职虽不算大,但官场惯例,后进之人,自当敬奉前辈,毕竟他们厮混久矣,一则资历老到,二则人脉广阔,三后进者自要谦卑,才能易于相处以及前程。

是以从来那些新进的小官儿等,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又哪里曾有人敢这样当面怒斥似的?

且还摔了卷宗,这着实让人猝不及防,竟不知要破口大骂,还是要服她的勇气。

齐主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云鬟却又道:“我从来性迂,不懂何为察言观色,从来只知道案件务必要求真求实,若是主事觉着我无事生非,肆意妄为,冲撞无礼,大可上奏,降罪或者将我革职,但是这件案子,务必请主事再行检看,这是谢凤唯一的请求。”

云鬟说到这里,便拱手,深深地做了个揖,然后垂眸,目不斜视地往前,迈步出门。

门口站着的,自然正是先前跟齐主事一块儿的数个刑部主事。

然而这会子,他们在瞠目结舌之余,却又个个面有惶惑之意,都向着一个方向,微微地低头躬身,似甚是恭敬。

云鬟因孤注一掷,心情难以安泰,竟并未留心这丝异样,只向着这几个人也拱手行了礼:“冒犯了。”

后退两步,转身欲去。

谁知才一转身间,额头竟突地撞上一个人,云鬟莫名,捂着额头望去。

当看见面前之人时候,云鬟只觉整个人的魂儿便仿佛飘然升天。

其实在她面前的,赫然竟站着两个人。

她撞到身上的那个,正是白樘。云鬟瞪了他半晌,目光身不由己转动,却发现白樘身旁的那位……竟然正是赵黼。

云鬟无法辨明此刻自己心中竟是什么感觉,她仰头望着白樘,又微睁双眸看向赵黼……心突突乱跳,只有一个想法:她方才所说的话,他们是不是都听见了?

刹那间,几乎有种毁天灭地无地自容之感。

白樘垂眸打量着云鬟,依旧的面色沉静如水,不见怒色,也并无惊愕之意。

赵黼却似笑非笑地,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此刻,忽地屋内齐主事道:“这个混账,真的是目无官长,毫无规矩,把东西扔了一地就走了……”

他的那几个同侪有心通风报信,却也不敢再“咳嗽”了。

齐主事咬牙切齿,叫侍从把地上的卷册都收拾了,自己出门来,兀自愤愤道:“我等都是在部里多年的了,你们可曾见过这样嚣张跋扈的新进之人?”

正自顾自怨怼,却见众人都如泥胎木塑似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有几个面露苦色。

齐主事才要再说,忽地福至心灵般转头看去,一眼看见四五步远处是白樘跟赵黼两个站着,顿时也是一个“魂飞天外”,脸上的表情,却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心中更是咸辣苦酸泼翻了,无法言喻。

云鬟跟他相比,自也好不了哪里去,仓促中后退一步,忙拱手行礼:“参见侍郎大人,参见……世子。”

深深地低头躬身,恨不得将头埋在泥土里去罢了。

耳畔听得齐主事也行了礼,却听白樘淡淡道:“你们方才说的,是哪个案子?”

齐主事叫苦不迭,只得答道:“是河北齐家凹的那件儿强/奸女子致死案。”

白樘道:“卷宗呢?”

齐主事忙转身进房内,从桌上的案卷底下,将那一册文书翻了出来,方出了门来,毕恭毕敬双手送上。

白樘翻开来,双目如电一行一行扫过。

齐主事忐忑不安,不停偷看他的脸色,却见始终是波澜不起状,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里害怕没底儿。

刹那间,现场只有白樘不时翻动纸张的声响,其他众人如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也不敢乱动。

远处有些经过此地的刑部官员们,遥遥地看见这一幕,哪里敢再靠前儿,忙都绕路走开。

方才白樘一步往前之时,云鬟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又往旁边退开给他让路,仍是低头恭立。

此刻见白樘亲看着案子,云鬟暗中咬了咬唇,虽然她深觉此案有疑,甚至为此不惜跟长官翻脸,几乎葬送前程……然而此刻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又是白樘亲自料理此事,却反而叫她更加紧张不安起来。

正恍惚,却见赵黼走过来一步,几乎贴着肩站定。

云鬟本来只顾等待白樘的“判决”,分神不暇,见赵黼走过来,便看他一眼,正要默默地移开一步,却听赵黼低低地在耳畔道:“没想到,你在这人人都惧怕的刑部,也能翻天覆地,拳打南山猛虎,脚踩北海蛟龙?”

云鬟正无开解处,闻言苦中作乐,几乎失声笑出来。

忽地赵黼又悄然道:“可是……什么叫不顾一切,赌上将来?”

云鬟生生咽了口气。

这会儿,前方的白樘将案卷一合,先扫了齐主事一眼,又回头看向云鬟。

云鬟正因赵黼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见状忙敛容正色,深深低头。

白樘问道:“你对此案宗有何看法,且仔细说来。”

云鬟正了正肩,垂眸道:“是。”心头略一打理:“回侍郎,这份公折之上,有凶犯孟千的数份口供,前面几份供词,言语甚是粗鄙。且提起被害者陈女之时,皆都以’那妇女’称呼。从头至尾,并未提陈女的名姓。且……”心头犹豫,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