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又朝着一旁那块小木头努了努嘴:“顺便跟封师哥做个保证,说你以后再也不故意刁难他了,一定好好和他配合。你是个诚实的人,我相信你是不会说谎的。”
“你——”
陈舟被他气得脚步不稳,却被那一句话再度提醒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只好认命地转过身,气冲冲朝两人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在唯一的不安定因素终于不得不安定下来之后,排练总算进入了正途,众人的配合也渐入佳境。
虽然穆亭澈始终努力试图营造出足够成熟的气场,但一米七的身高显然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了他的雄心壮志。在场的演员和剧务大都只毕业了两三年,年纪也都不算大,看到这个小师弟就都生出了身为学长的浓浓责任感来。不过排练了一个上午,穆亭澈的书包里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连展致都凑热闹地翻出了包戒烟糖,大方地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你们不要总是给他塞零食——万一他不好好吃饭,将来长不高怎么办!”
考虑到这毕竟也是师兄弟之间交流感情的方式,黎老磨着牙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拍着桌子训斥了一句。看着那个警惕地抱着书包躲在封林晚身后的臭小子,终于被气得乐了出来:“小封,你别老护着他!他比你的胆子大多了,不要他一装可怜你就信,知道吗?”
封林晚被训得一怔,回头看了看人在包在人亡包亡的穆亭澈,还是忍不住把他往身后扒拉了两下,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黎老,小师弟也挺不容易的,您就别和师弟抢零食了……”
……
三分钟后,被扔出来的穆亭澈拉着同样被扔出来的封林晚蹲在排练室外头,大方地塞给他一袋麦丽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封师哥,别担心,黎老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会真生咱们俩的气的。”
封林晚犹豫着接过麦丽素,还没来得及开口,黎老就又怒气冲冲地一把拉开门。把一张饭卡拍在了穆亭澈的脑袋上,劈手夺走了那袋罪恶的零食:“好好吃饭去,不准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终于拥有了长期饭卡,接下来几天的日子显然好过了不少。穆亭澈每天早上练过晨功就背着一大书包的练习册直奔燕影,吃过早饭跟着排练,午饭之后就泡在图书馆里勤勤恳恳地背书。当初的熟面孔转眼就又都熟悉了一圈,只有号称要请他吃饭的沙宝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几天下来连个人影都没能见到。
看门的老大爷显然也很喜欢这个模样好看嘴又甜的小家伙,特别准许他把那一摞恨不得比人高的练习册都放在档案室,还认真地拍着他没来得及彻底长成的肩膀,关切地给他科普了小孩子书包太沉就长不高的惨痛教训。
潇洒惬意的日子过了三天,终于到了话剧要拉出去公演的日子。
虽然一直都跟着专心排练,却根本不了解演出具体安排的穆影帝才赶到集合地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去什么地方,就被黎老打包塞上了大巴车。
凌晨的路况显然要比平时好得多。穆亭澈缩在椅子里打着瞌睡补了一路的觉,直到被封林晚轻轻推醒,才精神抖擞地一跃而起,朝着车窗外看去。
紧接着,就愕然地石化在了车窗边上。
“连去哪儿公演都不打听一下,还真以为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呢——赶紧下来,一会儿大巴车开走了,把你直接给送回去。”
满意地看到这个臭小子总算被吓到了一次,黎老一把敲在他脑袋上,示意封林晚把他扯下车,背着手望向面前宏伟气派的建筑:“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感激你那个角色只需要蹲着了?”
“不,黎老——我现在正在认真地忏悔,我居然从来都没想过给狐狸加戏……”
望着耸立在眼前的人民大会堂,穆亭澈终于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含着热泪捂住了胸口。
怪不得俞承运会和疯了一样扑上来咬,怪不得陈舟宁肯演一条不露面的蛇也不舍得负气罢演——能在人民大会堂展演,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小礼堂,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也能算得上是永生难忘的宝贵经历了。
意识到了这场话剧的真实级别,再看看眉眼间难掩紧张的小木头,穆老师就安抚地替他顺了顺后背,又给了陈舟一个和善的目光。
后者这几天已经如同惊弓之鸟,被他一看就针扎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忍气吞声地咬了咬牙,却还是没敢再多生事端。
一行人被引到了后台准备。直到看清了那个准备室直连的通道上写着的路标,见惯了大场面的穆影帝才忽然感觉心口居然也漏跳了一拍,隐隐有久违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万人大礼堂——以这里作为起点,他大概有理由期待着,自己能够欣赏到比前世更广阔的风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舟:……害怕qaq
第10章 惊艳
万人大礼堂,人民大会堂最核心的主体建筑。穹窿顶,无立柱,三层座椅层层梯升,满天星灯众星捧月,是中国建筑史上最蔚为壮观的作品之一。
老老实实地躲在草丛后面,穆狐狸翻着肚皮数了一圈穹顶上的星灯,满足地舒了口气,将目光转回了比排演场面大得多的舞台上。
封林晚的状态比任何一次排演都要好,甚至在因为紧张而表演的多多少少有些拘谨的演员中,反倒因为张弛有度的状态而成了最为亮眼的一个。
对于这种情况,穆亭澈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相对于更习惯面对镜头的演员来说,主持人显然是要更擅长直面观众的。无论是临场的形体语言和气息运用,还是随机应变的反应,都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主持人只能意会,却难以言传的看家本领。
好歹也是播音系李老的宝贝疙瘩,那块小木头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不会被老人家当成关门弟子时时刻刻地紧盯着了。
“我还以为我有一朵独一无二的花呢——我有的只是一朵普通的花。这朵花,再加上三座只有我膝盖那么高的火山,这一切不会使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王子……”
表演渐入佳境,封林晚显然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
平日里的局促腼腆早就看不到半点儿的影子,那块小木头独自站在漆黑中唯一的光束之下,微仰起头念诵着属于小王子的台词——或许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清朗的嗓音忽然透出些温柔又寂寞的忧郁,稍显清冷的眉眼半隐在光影之后,就引得观众席传来一阵极轻的抽气声。
借着草丛的掩饰,穆影帝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把胳膊枕在脑后,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他当初就坚持过这块小木头有演戏的天赋,可惜播音系的态度太过坚决,到底也没能叫他成功把人给撬过来。也不知道这场话剧结束之后,再趁热打一打铁,是不是能争取让小木头长得歪一点儿。
小王子对玫瑰的叹息已经靠近尾声,只要再经历过和蛇的对话,就是狐狸该蹦出来的时候了。
穆亭澈灵巧地翻了个身,打算根据对话的进度伺机而动。目光随意地落在背景板后的陈舟身上,却忽然轻轻皱起了眉,心中不由微沉。
陈舟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劲……
当人过于紧张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心跳加快,四肢麻木,焦虑退缩,注意力分散的情况。而以他多年的舞台经验来看,那个正蹲在背景板后面,在身上慌乱地摸来找去的陈大明星,显然出现了最常见,却也是在这种场合上最不令人期待的一种。
蟒蛇的影像已经在背景板上缓缓显现,借助场上光影的分割,场务把每个点的位置都定的很完美。无论陈舟怎么折腾,除了同样蹲在道具草后面的穆亭澈,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动静。
“晚安。”
情节已经进度到了新的一幕。封林晚向前一步,走到新的定点位置,轻声说出了预定的台词。
还在身上翻来找去的手忽然一顿,陈舟狠狠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血色终于彻底褪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