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他们一道探过青峰庵隐界,在最后佛顶一役前各自抢到了一半《青峰庵四十八记》,上面记载着不语上人领悟《九曲河图》之后的一些心得,甚至是术法。
只是他们当日争抢,乃是横着撕下来的。
每个人手中的一半,都是残缺的,每一种术法、每一点心得都只能看一半,连字句都不连贯,何谈修炼?
她之前本是想从谢不臣手中直接把剩下的一半抢过来,不给对方留下半分,可如今这情况,却是实在不能坐以待毙了。
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修,必定用什么特殊的方法避开了禅宗的查探。
如此一来,想要出去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若死在这里,那才冤枉。
见愁不是什么不懂变通之人,相反,在大局的考虑上她从来进退有度。
两部分拼在一起,若有出去之法,皆大欢喜,往后照旧有杀谢不臣的机会;若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也没太大的损失。
所以此刻,她直接将自己那一半卷抽取出,平铺在两人中间的屏障前。
然后问谢不臣:“合则两利,斗则俱败。要选哪边?”
第398章 敢效剑皇
其实在问出这话的时候,见愁就已经很知道了谢不臣的选择。
因为她在他没有回答之前, 便已经选择了将自己这一半《青峰庵四十八记》铺在地面上。寻常人若要等人询问, 断断不会有如此超前的举动。
可以说, 两个人都是理智随时能战胜情感的人。
先前一场势均力敌的死斗, 是他们各自衡量过了当时情况之后的选择;后来那接踵而来的突然情况则不在意料之中。
所以此刻,只要理智还在,没有人能拒绝见愁提出的合作。
谢不臣也不能。
如果不能出去, 寿数耗尽之后, 两个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若能出去,虽然在他们看来都是便宜了对方, 可理智一点想, 受益的何尝不是自己?能活着出去, 才有保全自己而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机会。
听见见愁的话之后, 谢不臣静静地看了见愁一眼,唇边一抹奇怪的笑意挂起, 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顿时淌开,似乎有几分复杂。
“恭敬不如从命。”
他起身来,将自己持有的那一半卷轴取出, 也平铺到了地面上。
于是,隔着两人中间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屏障, 被分成两半的卷轴上下相合,在分割了六十多年后, 第一次合成了完整的一卷。
原本因为破碎而艰深的文字, 也顷刻间衔接起来!
昔年不语上人对《九曲河图》的种种领悟, 终于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了两个聪明人的眼前!
分明都是极为普通的文字,甚至没有发生任何的异象!
可在看见它们的瞬间,整个人的全副心神便已经为它们所占据,再也找不到半分的空隙!犹如干涸的沙漠遇到了浩瀚的沧海……
这一刻,见愁与谢不臣分立于这卷轴的两侧,谁都没有说话。
在他们隐约闪烁着光华的眼底,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的惊艳和着迷……
一切一切的争斗与仇恨,都被暂时地忘却。
他们的眼中,除了这长长的卷轴,除了这无数的文字,再无他物。
高大而封闭的佛塔里,流光在参悟之中变得格外易逝;然而此时此刻彼地,不管是崖山还是昆吾,是旧密还是禅宗,都只觉得时间每流逝一分,都是一种煎熬。
西海禅宗,后山禅院。
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禅房之内,悬挂着佛祖的画像,画像前方供着一炷紫檀香。挨着墙角的位置上,却置了一张罗汉床,面色惨白的了空便盘坐在上面。
赤着的上身本十分精壮,看得出平日修炼没偷懒,可此刻却被无数青紫的伤痕覆盖。
他只是盘坐着,双手结成罗汉印,额头上冒着冷汗,可双眼却紧紧地闭着,似乎正在经受着什么莫大的痛楚。
一只修长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顶。
隐约的浅淡金光伴着一声慈悲的叹息,慢慢从这一只手掌中涌出,将了空笼罩。
他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顿时有开始好转的迹象。
可速度很慢。
若是仔细看过去,还能发现这些伤痕里藏着隐约溢散出来的黑气,如附骨之疽一般,驱之难散。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这一只手掌才收了回来。
旁边一尘和尚等候已久,素日里一张总是带着微笑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见他收势,便问道:“怎么样?”
“顽毒甚深,已入心脉。如今外力已尽,能不能渡过此劫,看他自己了。”
声音有些微微的低沉,却带着一点沙哑的醇厚,有一种阳春白雪的味道。
可声音的主人,却是一名僧人。
一身僧袍雪白,完全迥异于这禅房内其余的僧人。俊朗的五官,带着几分梨花雪后的出尘。只是这一张脸上,实在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竟给人一种麻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