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侧头望了望江菱,道:“这是云菱姑娘刚刚赠与我的。”
在外人面前,林黛玉通常会以江菱的假名称之,也是对她的一种变相保护。再加上江菱在白天的身份,确确实实是那位道台小姐无疑,因此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贾宝玉在脑海里搜寻片刻,依稀记得母亲院子里确实住着这么一个人,但因为性格孤僻的缘故,平时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很少能见到她。闻得林黛玉此言,他便点点头,朝江菱作了个揖道:“原来是云菱姑娘,倒是宝玉刚才无礼,怠慢了。”
江菱愣了一下,便照着嬷嬷们当初提到过的,那位道台小姐的脾气秉性,稍福了福身道:“宝二爷不必多礼。我因故暂居贾府数月,才真真是叨扰了府上的大人和夫人。宝二爷如此举动,到教我无地自容了。”
林黛玉闻言愕然,又朝江菱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菱莞尔一笑,亦回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贾宝玉闻言直起身来,笑道:“理当如此。”随后又将目光转到了林黛玉身上。林黛玉刚刚变晴的脸色又霎时间转阴了,冷冷说道:“但不知是怎样金贵的东西,要劳烦宝二爷这样兴师动众。二爷想着姐姐妹妹们,那不妨便将东西全都赠予了姐姐们罢,横竖我不稀罕!”
“嗳,妹妹你……”贾宝玉苦恼地转了几圈,不知道自己为何又惹她生气了。垂花门外的小厮茗烟正在探头探脑,拿不准主意该不该过来。贾宝玉见到了,便笑骂道:“快些过来,慢腾腾地成了蜗牛似的,当你宝二爷是没脾气的么,快些快些。”
茗烟唉唉应了两声,一溜烟儿跑过来了。
贾宝玉一把把他拎到跟前,附在他耳旁嘀咕了两句,又拍拍他的肩膀道:“去罢。”
茗烟又嗯嗯应了两声,一溜烟儿跑了。
贾宝玉这才笑道:“劳烦妹妹稍候片刻,那小子一会儿就回来了。这位云……”他目光在江菱身上停留片刻,稍稍挣扎了几分,才又笑道,“云菱姑娘一直不同姐姐妹妹们玩耍,我亦不知云菱姑娘的喜好,等今日过后,我再派人送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去给姑娘赔罪,可好?”
一个姑娘一个妹妹,显然是分了亲疏。
江菱莞尔一笑,道:“不敢当宝二爷宽待。”
贾宝玉笑笑,又转过头去试图哄林黛玉开心。但不知为何,林黛玉却偏偏不愿意理他。贾宝玉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到问题是出在那句“姐姐妹妹们”上,直到困惑不已。
贾宝玉围着林黛玉转了好几圈,也没能哄林黛玉开心,未免有些失落起来。林黛玉心里正恼着呢,瞧见贾宝玉这副样子,更是平添了一肚子的火气,又气又恼地说道:“担不起宝二爷款待,二爷还是早些回去为好,省得回去晚了,又惹得舅母不痛快。”
显然担不起宝二爷款待云云,是刚刚从江菱那里学过来的。
江菱闻言愣了一下,决定还是到雪雁那里去饮茶,让林黛玉泄了她的火儿。
贾宝玉哎了一声,笑道:“还是妹妹知道心疼我,生怕我被母亲责罚。但刚才回府时,我已到母亲跟前问过安了,自不妨事。”他轻轻合了合掌缘,眼角余光瞥见那方帕子,又笑道:“妹妹帕子上的这首诗,看起来倒是雅致。不知妹妹可否割爱,让我和上一和?”
林黛玉听到妹妹心疼我五个字,忍不住又有些暗恼。她望了江菱一眼,见到江菱正在低头抿茶,仿佛是不在意的样子,便赌气似的展开帕子,将那首小诗摊开在了贾宝玉面前。贾宝玉琢磨了片刻,刚想要叫茗烟来研墨,又忽然想到茗烟被他打发走了,便苦着一张脸自己铺纸,自己研墨,慢慢琢磨出了一首诗来。
小诗精致,而且恰恰合了宝玉二字,倒是与原先那首小诗相得益彰。
贾宝玉写诗的时候,林黛玉就站在边上看着,面上还带着微恼的表情,气鼓鼓的,仿佛有些不高兴。等这首诗一出来,原本的三分恼怒就变成了五分,将帕子攥在手里,一手拉了江菱,一手拉了雪雁,带了些哭音道:“你的这些本事,且留着去哄宝钗姐姐罢。”便拉着她们两个走了。
贾宝玉哎了一声,在后头追道:“妹妹——”
林黛玉似乎是恼极了,没有理会贾宝玉的声音,带着江菱和雪雁,三转两转地绕过垂花门,又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踩着厚实的落叶,不多时便消失了踪影。贾宝玉想要追,但他哪里追得上三个身形比他小的姑娘。等绕过大路再看时,林黛玉已经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哎——”贾宝玉苦恼地捶捶额头,“妹妹又使小性子了,却不知这回是为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石案上的诗,上面墨迹未干,但越看越是感到心烦意乱,便索性揉成一团,丢到废纸堆里烧了。石案上冷冷清清地摆着笔墨纸砚,似乎是预备作诗填词的,但不知为何,主人却气恼地走了,只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此时茗烟才带着那些精巧的小物件儿,满头大汗地赶到:“二爷——唔,二爷?!”
茗烟愕然地看着贾宝玉,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在场的除了他家宝二爷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二爷,林姑娘呢?”
贾宝玉苦恼地捶了捶石案:“不知为何气走了,哎——”
茗烟看着自己手里那一堆的小物件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