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快到七月中,苏家父母忙着打点行装,清泉每天粘着苏沫依依不舍,她人小,心里却爱装事,知道又要和妈妈分开,很不情愿,却倔着性子不愿表露,只是每天问数遍:“我还有几天就走?”
苏沫说:“还有三天。”
清泉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概念,又问:“三天,要睡几个晚上?”
“四个晚上。”
小孩儿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像还很久的样子,”接着问,“三天,为什么是四个晚上?”
苏沫观察她的表情,蹲□子和孩子平视,小心翼翼问:“清泉,你是不是很不高兴妈妈这样?”
“什么样?”
“我在这里工作,不能和你一起回。”
清泉没做声,低头玩积木,脸上神色既有些防备的意思又像是无可奈何。
苏沫见了更加难受,嗓子哽咽,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是妈妈没出息,你可以对我很不高兴,没关系。”
清泉没看她,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讨厌妈妈。”
苏沫忍不住吸吸鼻子,却微笑说:“可是我很喜欢我们家清泉,不管她多讨厌我,我都会一直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清泉这才抬眼看她,好奇道:“为什么?”
苏沫停了会儿:“对我来说,这世上你是最最重要的人,你可以讨厌我,可是我只能喜欢你。”
清泉有些害羞地撇开眼,嘴里却小声说:“那么,妈妈,你和我一起回外婆家吧。”
苏沫心想,是呀,为什么不呢?在哪儿不是做保姆呢?
苏父忽然说:“你别逗她吧,要不走的时候肯定会哭,心里惦记着就行,别拿出来说。”
苏沫想,我哪里舍得逗她玩呢,这孩子缺少安全感,有些话我不说,她又怎么能知道?
苏母好意解围,对外孙女儿说:“清泉,那天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妈妈要在这里工作呀、赚钱呀,这边工资可比我们那边高呀,在这边挣钱回家花很划算呀,再说,没钱怎么给你买玩具呢?谁供你以后读书呢呢?你不是喜欢上舞蹈课吗,没钱交学费,我们可就上不了啦……还有,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啦,不要总说外婆家外婆家,那就是你的家,我们现在住的大房子,是你妈妈上班挣钱买的呀,不要讨厌妈妈,你妈妈为了你是什么苦都吃得,记住没有?”她又想起什么,对苏沫笑道,“这家伙很有意思,有一次我带她去买菜,说这钱怎么就不经花呢,转眼就没了,她听了就说,没关系,去取款机那里敲几下马上就能出钱了。”
苏父也笑了,却说:“你不要整天和孩子说这些,她还小,别老是钱钱钱的。”
苏母有些尴尬:“你这话说的,我又没其他意思,不教她怎么知道呢,不明白她妈妈的辛苦,还以为这钱是大风刮来的。”
苏父说:“她现在小,长大了自然就懂了,我们家娃儿没那么不懂事……”
苏母仍是辩解,老两口又拌起嘴,小打小闹一辈子,却怎么也分不开。
这边机票已出,苏家父母准备打道回府,那边钟声却一点动静也无,小姑娘才收到南瞻大学的录取通知,虽和以前的规划有差距,但也勉强算211。苏沫问了几次,舅舅无奈叹息:“我是希望她能复读的,她以前肯定不止这水平,但是她说什么也不想再读一年,说是浪费时间,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劝……”
苏沫也不想过多干涉,和家里商量要把机票改期,他们还能住久一些,苏家父母不愿意,说一张机票改期就要大几百,太浪费,又惦记家里,久了不安全,还是以后再聚。
走的那天,清泉一点没哭,她头一次坐飞机很兴奋,临别,只催促外公外婆:“快点快点,我要进去安检。”
不多时,只余苏沫一人站在玻璃墙外望着里面发呆,小孩儿冲她挥挥手扭头跑掉,苏家父母却是回过头来看了又看。
忙完这些天,苏沫又赶紧回王亚男家复岗,先前的保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被辞了,另一个还没回。苏沫成天陪着宋天保,不怎么说话,也懒得唱歌,王亚男不在家,她便无精打采的应付,闲下来暗自盘算,这都多少天了,王居安那边一个短信也无,自那天后,更不曾打过照面。
苏沫做台阶上瞧着宋天保捡蚯蚓,自嘲地笑笑,心想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指望人家时不时地和你联系。
宋天保听见她笑,抬起头来。苏沫说:“你在这里救它们,可是有些人偏喜欢吃它们,用油炸了,香喷喷的,比海参好吃多了,还有营养。”
宋天保看看他又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呆了片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又呆了片刻,将蚯蚓扔掉,开始干呕,呕得眼泪快要出来。苏沫忙去轻拍他的背,好不容易消停了,宋天保吭哧吭哧开了口:“真的?秘书,你、你吃过吗?”
苏沫一犹豫,意兴阑珊答了句:“没,我只是听说。”
宋天保叹了口气,放心了:“你以后也不要吃。”
苏沫没理他,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那顿饭你还想吃吗?”发完了,觉得应该写“那顿饭你还记得吃吗”比较好。
接着便是等回复,想到注定是杳无音讯何必再受折磨,直接一个电话过去,那边接了,她又难以开口。
“说话,”王居安压低声音,有些不耐烦,“我现在很忙。”
苏沫还在组织语句。
他直接道:“挂了。”
苏沫忙说:“等、等会儿,我……上次说让你去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边停了停,懒洋洋道:“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苏沫听见这样的语气就不舒坦,忍了忍,横下心:“上次人多……菜少。”
王居安语气好了点儿,有些在笑的意思:“这次多做几个菜?”又道,“乖了,忙完给你电话,这会儿别再打了,”说完就收线。
和人谈完事,王居安回办公室,一边看文件一边要拿笔签字,随手一摸,捻到桌上的一节小木棍样的东西,拿起来看,是一小戳柳条,心说这垃圾是打哪儿来的,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又想,不定是王翦什么时候扔进来的,这小子还没长大呀,把孩子气当个性。他摇摇头,接着看文件,下意识地动作,去折那根树枝,手上越用力它倒多有韧性一样,骨皮相连,不屈不折,他不死心,收回力道,只使了点巧劲,它立马脆生生变成两截。
王居安皱着眉把垃圾随手扔字纸篓,忽想起儿子对自己的评价:雄性激素衰退,和什么都爱较劲。
苏沫在回家的路上去了趟商场,找了个不俗品牌,购置男士睡衣拖鞋,想了想,又选了套时尚的床上用品,破费不小,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恍然隔世的痛快。有人在脑子里敲打自己,她瞧着手里的睡衣努力想了很久,犹豫王居安是否中意这种颜色款型,最后眼一闭,把东西塞回购物袋。
她在家等了几天,仍无来电,无聊的时候,她把新的床单枕套洗净晾干,罩在床上。苏沫想,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打电话?这个问题杀掉她不少脑细胞。
苏沫把这事当成最近必须完成的任务,一夜没睡好,早上赖了会儿床,勉强爬起来去王亚男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