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宫记晏然传 荔箫 3244 字 20天前

她低着头沉吟良久,幽幽道:“长姐当真觉得……我出宫嫁人更好么?”

“这是自然。”我理所当然道。

“可是,晏家那样的罪名,我的养父母又去世了。即便陛下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强逼着王侯将相娶我。”她眉宇间几许凄意浮现,咬了一咬嘴唇,又道,“即便我嫁进去了,照样是遭人瞧不起,又没有娘家为我撑腰……只怕还不如进宫来助长姐……”

她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娶嫁之事,到底讲究个门当户对。若不然,还不如进宫来,姐妹间尚有个相互扶持,确实好过宏晅一道圣旨将她许配了,在朱门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彼时我这个在宫中的长姐,也实在说不上什么话了。

见我沉默良久不语,她愈加不安起来,急问我:“长姐是怕我和长姐争宠么?我不会的……我本就只是为了见长姐,旁的人和事,我都不在意……”

我回过神忙笑道:“怎么会?长姐自不会防你这些。只是这到底是终身大事,你要考虑清楚。若是爹娘还在,大抵也不会让你入宫的。”

“爹娘就会让长姐入宫么?”她反问着驳道。我一滞,确实不会。若爹娘不会让她这个庶女入宫,我是嫡出便更加不会,他们必定是想让我为人正妻的。

讶笑着无言以对,她又道:“这就是了,我们早已身不由己,何必去强循爹娘的意思?左不过是在两条都不怎么好的路里寻一条好些的罢了。”

入宫于她而言是那条好些的路么?她不知我曾是多么渴望出宫嫁人,又曾为这个记恨了宏晅多久。

我凝视她很久,思索着不说话,最终也没用再说出什么劝言。所谓人各有志,我早就知道。纵使世家女子多愿嫁人为妻,可想进宫为嫔妃的女子也从来不少。我的妹妹,她与我分开了那么多年、历了那么多的事,有这样的想法实在不足为奇。而我,也没有资格用我的想法来强求她。

不论我有多少无奈,这些年没能照顾她和芷容,我早已不是个称职的长姐,又如何能要求她放弃自己的想法。

侧首,见她满目祈求地望着我,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只盼着我点头答应。我只好怅然一叹:“芷寒,你我十一年未见,这十一年你与我走过的路不同,我一直在陛□边,我更加清楚后宫是什么。我不想强拦你,你若决意进宫,我自会替你说服陛下让他留你,可你要知道,这条路一旦选了就没得回头。你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几十年,就都要在这红墙里度过了。”

她神色伤感地默然,然后幽幽地问我说:“长姐,红墙里再可怕,可有举目无亲可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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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圣驾回宫。

那一日,一众家人子正学着奉茶的规矩,过半都有明显的心不在焉。毕竟目下回宫那人,是决定她们去留的人,也有可能是她们要终身依靠的人。

这样的心思,不仅我不能因此斥责她们,连许司籍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一屋子都各自走着神,却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境。

这样的安静被宦官的一声“永定帝姬到”打破时,我难免一怔。抬眼见永定帝姬乖乖地牵着乳母的手进来,不禁带了笑。殿中的家人子都纷纷起身行礼。她们尚未得封,“家人子”秩九品之外,和皇家帝姬的身份天差地别,一时都行了稽首大礼,这倒弄得永定帝姬有些不适应,四下张望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向我,很是迷茫。

我笑向她招了招手:“永定来。”

她又展露了笑意,提裙向我跑来,在我面前一福朗声道:“宁母妃大安!”

我忙拉着她坐下,吩咐婉然去备她爱喝的杏仁露,笑问她:“刚回宫不好好歇着,怎么来毓秀宫了?”

“来找弟弟。”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宁母妃和母妃的话一样,都要我好好歇着。”

“那你还乱跑。”我嗔怪道,“又不听你母妃的话。”

“才不是,是父皇说我想来就可以来,看看母妃和弟弟过得怎么样。”永定回答的声音清脆嘹亮,好几位家人子都忍不住掩嘴忍笑。

合着是他怂恿的,让永定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出来我自有些不自在。正好婉然取了杏仁露回来,适时地堵了永定的嘴,我便向婉然道:“喝完了带她去妁华居见元沂去。”.

午膳前一刻,众人正准备各自散去回房用膳,郑褚却稳步进了殿。殿中有曾随母亲入宫参过宫宴的锦都贵女,见了他连忙一福:“郑大人。”

郑褚便一壁应承着两旁众女,一壁继续向里走着,到我面前方一长揖:“宁贵姬娘娘安,陛下宣您去成舒殿。”

我颌了颌首,却是看了看旁人,犹豫着问他:“那这里……”

郑褚笑答道:“一会儿宫正会来。”

我了然点头,告诉婉然去带元沂和永定来,一并去成舒殿。

毓秀宫已在后宫之外,离成舒殿算是远的,可郑褚既是步行而来,我也不好独自乘步辇让他在底下随着。便道是春时舒适,随意走走散心。

途中,我向郑褚道:“其实大可请陛下来毓秀宫看看,纵未殿选,圣驾亲自来也不是不合规矩。一众家人子都等着呢。”

“陛下对这一届的家人子不上心。”郑褚摆了摆手,“娘娘知道都有什么人在。”

三个方家的女儿,大理寺、鸿胪寺丞的女儿,还有六部各级官员的女儿。说是大选充实掖庭,实际上其间有多少权力纷争,难怪他要心烦。

“陛下上不上心也终归是要见的,纵使两位太后和皇后娘娘能帮着挑一挑,他也总不能一直不发话不是?”我哂道。

郑褚苦笑起来:“这话娘娘去劝陛下吧。尚仪局已将丹青呈上去了,我瞧着陛下还没心思看呢。名册倒是随意翻了几页,也就搁下了。”他顿了一顿,问我,“娘娘和一干家人子共处了这么多日,有什么出挑的可向陛下引荐么?”

我点点头:“自是有的。大理寺丞的女儿陈氏、桓州巡抚的女儿苏氏、还有越辽挑进来的民女沐氏都不错。”我想了一想,终是未同他说芷寒的事。我对此尚有犹豫,总觉得她到底还是出宫嫁人的好,可她又那般坚持,似乎是听不进劝了。这些日子我将宫中的种种险事,譬如夏庶人、和贵嫔、愉妃和瑶妃地事都同她说了,她每次都是沉默地听着我说,没有半句回应,然后学礼仪规矩时仍是格外的认真,当真是不当选就不罢休的意思。

也不知宏晅翻看名册时是否注意过她,又是怎样的意思。

成舒殿里无旁人,我行礼到一半便被他拦下了,他牵过我的手一笑:“辛苦。”

“哪及陛下祭祀辛苦?”我笑吟吟地对上他的眼睛。

两个半月未见,在与他相识的十一年里,也算长的了。

元沂伸着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父皇……”

他把元沂抱起来,笑着问他说:“听你母妃的话没有?”

元沂极认真地点头:“听了!母妃和乳母的话都听!”

宏晅对此答案很是满意,又问他:“在毓秀宫有没有捣乱?”

元沂连连摇头:“没有。”

永定在旁笑着道:“父皇,毓秀宫有好多漂亮的姐姐啊……”

我不禁一笑,纠正她道:“你可不能叫姐姐,指不定哪一个日后就是你母妃。”

她倒是正好将话题扯到了家人子上,我遂向宏晅一颌首,浅笑道:“听郑大人说陛下还没看那些丹青,再过十几日就是殿选了,陛下总要看一看,各宫主位还要召合陛下意的先进来叙一叙呢。不如臣妾陪陛下一同瞧瞧?这些日子臣妾与她们共处着,也知道她们一些,可与陛下说说。”